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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贴:爱情有时徒有虚名(很长的,要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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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发表于: 2002-06-13   

转贴:爱情有时徒有虚名(很长的,要有耐心)


爱情有时徒有虚名    玻璃咸菜于 2002.06.12 16:19 发表在爱情故事

  零:  
                   
  谢炎递过来的生日礼物,竟然是那本《爱情有时徒有虚名》。  
  他得意洋洋:“喜欢吗?”  
                   
  《爱情有时徒有虚名》。时下最红的小说,作者是夕颜,一个快要五十岁,却像杜拉斯一般
彷佛不老的女人。  
  长大没长大的女孩子,包里都会有夕颜的小说、游记、散文、剧本。她比最好的老师更能影
响她们。她的激情洋溢,她的洞彻世情,她的云淡风清,她的气定神闲……她总是唇红齿白,衣
着入时;她不会漏掉任何一个party,她不写作的时候爱热闹;人们也爱她的热闹,爱她从来不吝
于与喜爱她的人分享她的秘密:她结婚了,又离婚了;她生了女儿,然后又开始恋爱;她的新剧
本要选男主角了,她的小情人中标……她是不能也不会被遗忘的,她是传媒宠儿。  
  打开扉页,竟还能看到美丽的小楷写的赠言和签名:“送给我亲爱的朋友。夕颜。”  
  我的情绪有点想失控。  
                   
  我确定自己的手不颤,但不知道声音会不会有一点点改变:“你怎么弄到的?”  
  夕颜很多年没有公开签名售书了。因为每次她签名售书都会出事故,男男女女为了看见这个
美丽的才女挤成一团,把自己的竞争者残酷地踩到了脚下。以前她会去医院里探望伤员,把书店
的热潮带到医院,大家都不胜其烦。于是这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宣布,她不再参加这样的活动,不
管她的书还卖不卖得出去。“我为我爱和爱我的人写作。”夕颜说。每个人都自作多情地当她在
对自己说话。但马上在网络上有人展开大讨论,得出的结论是夕颜口中“我爱和爱我的人”其实
是两个人:她的前夫,和她的新欢。以前是夕颜爱前夫、新欢爱夕颜;现在好像有点变化,也就
是说变成了前夫爱夕颜、夕颜爱新欢。没有人知道真相,因此北京和上海两家娱乐报纸天天热
卖:那分别是前夫和新欢的工作单位,巧不巧,两个娱记。他们俩署名的文章,会有人看得比啃
鸡骨头还仔细,想从蛛丝马迹中找出夕颜的感情投放在哪里。  
                   
  “喜欢吗?”谢炎又问了一次。  
  “你怎么弄到的?”  
  谢炎把双手搭在我肩上,似乎是怕我激动得跳起来:“格格,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
你。”他眼角有藏不住的得意,所以我可以确定我要听到的不会是什么坏消息。  
  “爱说不说。”我故意把他的手甩开,转身装作不耐烦要走。  
  “格格!”谢炎抓住我的书包,凑到我耳边,呵出的气弄得我有点不舒服。他很小声很小
声,比第一次说他爱我的时候还要小声地说:“格格,谢暖是我的哥哥。我是谢暖的弟弟,亲弟
弟。”  
                   
                   
  一、  
                   
  我,黄格格,和谢炎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  
  那所学校每年收本科生上千人,并不是所有的男和女都能相遇的。  
  谢炎先认识我一个张牙舞爪的师姐,然后认识我。  
  那天我回宿舍,路边小店有人叫我:“格格!”是我师姐,和谢炎站在那里。  
  “你有没有一块钱?我们要买冰棍,少一块钱。”师姐说。  
  我也挑了一支冰棍,然后把三个人的钱都付了。师姐得意地对谢炎说:“你看,我就说站在
这儿一定会遇到认识的人的吧。”然后就开始关心我在戏剧社的情况。  
  这个学校号称社团百个,其实没有那么多,大概九十几个吧。戏剧社混在里头竟然是不起眼
的,因为才子才女太多,不大看得起“戏子”。黄格格从小没有体育细胞,一支笔倒是深得家母
赞赏,写得一手好字,外加一手好文章。本来是想进文学社的,看看中文系那帮人,总不爱写大
家看得懂的东西,便转而投靠戏剧社。  
  “我们在做泰戈尔的《儿童天地》,烦死我了,写剧本、联系场地、挑道具……我上个礼拜
两晚上没睡觉。”稍微有一点点夸张,以便和我这个夸张的师姐一拼——师姐是文学社的擎天
柱,且美丽无比。  
  “要学会安排工作给别人嘛,都自己做了,当然累死活该。”师姐美丽的眉一挑,“喂,小
谢,你要不要去帮帮我师妹?”  
  “行,行啊。”他讲话有点点结巴,是尴尬吧?  
  我该推脱一下的,转念一想,又觉得师姐的追随者,不用白不用。便递条子给他:“诺,俱
乐部老板的电话,给他们谈一谈,场地费能不能再降点下来,打个七折就够了。”  
  两天后谢炎打电话给我,说他办成了。  
  我都没有问他怎么办成的,只是愣了一会儿:“我们现在在排练,你过来吗?”  
                   
                   
  二、  
                   
  谢炎自告奋勇在《儿童天地》里演一个诗人。多么有趣,校游泳队的高手来演诗人。他那时
刚从千岛湖集训回来,我们有了一个非洲诗人,倒也有外国情调。  
  我演的妓女穿着坦背露肚脐的薄纱,戴着铁链,马上要被烧死了,很悲哀。  
  诗人跪在我脚边,双目炯炯:“我还是爱你。”然后把脸埋在我手心,轻轻地亲,亲了很
久。  
  我写的剧本里没有这个动作。  
  我的手心酥痒。我忘词了。  
  诗人索性扑到妓女怀里哭起来。  
  一刹那我泪流满面。在泪与火中我们谢幕。  
  庆功宴(?散伙饭?)上大家责怪我们,改了这么煽情的镜头,竟还把所有人都埋在鼓
里。  
  我趴在桌上,装作醉了。不语。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女主角为什么会泪流满面,仿佛她已经脱
离我的身体和思维独立存在。我没有经验,写不出那么煽情的镜头。谢炎只是笑。笑着看我。  
  “你,醉了。”我指着他说。  
  “没有。”  
  “你醉了。”  
  “没有。不信我们现在打赌,看谁先走到校门口。”  
  我犹豫了一会儿,推开桌子冲了出去。  
  但那天我们谁都没有走到校门口。  
                   
                   
  三、  
                   
  我忘记那天我们聊什么了,只记得谢炎发誓他和师姐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关系,他们只是两个
互相认识并打算一起吃冰棍的人而已。我说我不相信。他不语,从我身后抱住我。  
  我的初次拥抱令我又一次泪流满面,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  
  那一瞬我恍恍忽忽有点明白女主角的想法。  
  当幸福到不能相信的时候,柔弱的女性便以眼泪来阐述内心的喜悦、不确定、还有一点点的
恐惧。  
  幸福到不能相信。为什么会幸福到不能相信?  
  因为黄格格是个天生的悲观的人吧。  
  从小妈妈就说,在爱里,受伤害的永远是女人。  
  我能理解妈妈的话。因为爸爸为了一个女人离开我们。一个比妈妈更年轻貌美的女人。  
  但,那个得到他的女人,又何尝不是另外一个受伤害的女人?  
  她好像得到爸爸。但是,她永远不能改变的是,爸爸曾经爱过妈妈,甚至现在可能还在爱;
而且,她更不能改变的是,我是爸爸的女儿,到死都不会变。  
  爸爸和妈妈的故事,让我一直觉得爱情是一个悲伤的漩涡。所以黄格格的剧本里,从来没有
笑到最后的爱情。  
  在谢炎温暖的怀抱里,我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内心那股冰冷的气息。  
  也许那份冰冷,已经有一部分被他的身体融化,才会变成水流出来。谁知道呢?  
  他能继续吗?能继续多久?  
  我们默默站在天桥上,看下面车灯流动;我像个真正的小姑娘一样觉得幸福,至少比我的女
主角幸福,因为,我是有可能嫁给我现在依靠的这个人的——呵,真奇怪,他还什么都没有对我
说过,我已经开始想象嫁给他了。家教严谨,我是个传统女人,一有恋爱的苗头就想到家庭;我
是个追求完美的女人,一旦开头就想到结果。我不喜欢做有始无终的事情,不喜欢维持没有可能
的爱情。  
  可是,妈妈说一切都是不可相信不能预料的。  
  可是,妈妈自己却像个孩子一样,还是去相信那些不能预料的事情。所以她又恋爱了。  
  我开始恨妈妈。如果她没有向我揭露我那么多自相矛盾的事情,我会更幸福吧。  
  不管了。爱了再说。  
                   
                   
  四、  
                   
  真奇怪,我想不起谢炎和我恋爱的过程。  
  恋爱当然是有过程的。不对,恋爱当然是个过程,也许只是个过程而已。  
  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呢?难道我没有真正拥有过那过程吗?  
  当然不可能。  
  我记得很多的月亮,很多的冰棍,很多的晚风,很多的耳语,很多的拥抱……还有很多的
吻。  
  我也记得很多的地方:几乎遍布了半个北京呢。如果你在北京住过,就应该知道这是个坚苦
的过程。  
  我还记得很多的昵称,很多的吵架,很多的“喜欢你”和“我爱你”。  
  我甚至留下了很多的物证。很多的车票地铁票,很多的公园门票,很多的信,很多的卡片,
很多的e-mail.但是我不记得如何把它们有机地组合起来。如果我现在尝试把它们放到一个故事
里,那一定是我的新剧本,而不是黄格格和谢炎的回忆。甚至会有人怀疑地说:“黄格格,这不
是我的故事吗?”  
  回忆就是这样抛弃了我。  
  而世界上那么多的爱情故事,大多数也不过是模糊了的回忆,是作者被回忆欺骗了的结果
吧。  
  仅此而已。  
                   
                   
  五、  
                   
  我也想不起结局。  
  恋爱的结局,不外乎是结婚或分手吧,有第三种吗?  
  在一起,或不在一起。那么多爱情故事,原来不过两种收场。我忽然觉得当一个爱情写手是
一件无比失败和无聊的事情。  
  是的我想不起来。显然我们没有结婚,不然我现在不会一个人在电脑前,让一杯咖啡陪我熬
夜,身后只是个让我觉得寒冷的夏夜。  
  那么,我们是分手了吗?为什么呢?让我好好想一想。  
                   
                   
  六、  
                   
  师姐约了我喝咖啡。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那家非常有名却又非常狭小拥挤的咖啡馆。黄格格总是没有安全感,需要
和人保持距离。北京城大而无当,确实没多少适合喝咖啡的地方。  
  我总是喜欢坐在吧台前面,看里面的小男生熟练地操作。我总是觉得很神奇。我们家一向是
没人做饭的,妈妈还是个孩子,需要人照顾;我能做饭,吃一天不错,吃两天凑乎,吃三天以上
大概会疯掉。我们经常出去找熟悉的小馆子,或者叫外卖。妈妈心情好的时候,会说爸爸是做饭
的好手,虽然他也不爱做。现在妈妈的年轻的新男朋友做的饭,连我的猫都不要吃;但他会在厨
房摆很好的架势,跟这个咖啡馆里的小男生差不多。  
  我只爱喝甜甜的Latte,而师姐喜欢惊心动魄的Royal.“你写的?”师姐推一个本子到我面
前。  
  那是咖啡馆里的“咖啡笔记”,空白的本子,任人写作,是一个纸上的BBS.“不是。”家母
是贤良女子,黄格格从小耳濡目染,颇具才女气质,写得一手难得的好字。但是,怎能在熟悉的
人面前示弱。  
  师姐叹了口气,轻轻念:  
                   
  “没有父母祝福的爱情,像没有结婚证的夫妻,说散就散,什么福气也没有的。  
  我们之间也是没有承诺的。原来,有没有承诺,也真的是不一样的。虽然承诺也是兑现不了
的多。虽然承诺不过证明没把握。  
  每次问他:“你什么时候娶我啊?‘他都不回答。  
  也许我根本不是那个人吧。  
  据说,女人左手的掌纹,该和她的另一半的右手的掌纹一样的。  
  那么,我将继续我漂泊的命运。  
  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的,继续一个人,也是无所谓的。  
  大概我是个注定孤单的灵魂吧。  
  晚上在黑暗里听我熟悉的歌,一首一首,一直听到许如芸唱:“昨夜梦见自己,就要成为谁
人的妻。‘我终于痛哭失声。  
  一个人太久了,多不容易才拉到一双手,我不愿意放开。北京的冬天,只有他在我身边,只
有他的手是热的。就是他了吧,那么不容易才把一个人放进我心里,那么就是他了吧。  
  打开手机给他打电话,我想我再也不问他什么时候娶我了。“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一杯Latte再也不甜。  
  “谢炎看到了,叫我来劝你的。两个人只要愿意在一起,应该是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的。这
就是所谓的power of love吧。你妈妈有她的想法,当然她也是为你好;但是她毕竟不了解情况,
我想,最后的决定还是应该是你做的。”  
  我推开杯子,泪痕已经干了:“我们之间的事情,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七、  
                   
  解决什么。我根本不见谢炎。  
  妈妈说,我太年轻了,未来摇摆不定,不要放真感情在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子身上。  
  她并没有要求我什么,本来就是我自己做的决定。看过听过太多年轻的爱情,真都不得善
终。  
  我伏在妈妈膝头痛快地哭了一场。哭我自己不要的危险爱情。至今不能相信,我亲手把爱毁
弃。  
  妈妈安慰我,会有个和美的未来。青春,不能太依赖了感情;成熟后,一切都会有回报。  
  可惜我不相信。有年轻的妈妈的未来为证。  
  “妈,你自己也一样。小心。”  
  反过来,我也劝她。  
  妈妈现在的男朋友是个很好的人,和年轻时的爸爸比,非常相似又各有千秋。可是,太年轻
了。几乎要和我一样年轻。  
  妈妈以为自己非常幸福,年轻时失去的都得到了补偿,可以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温习年轻的爱
情。  
  “格格,我们和你们不一样的。他毕竟已经工作了,还比较稳定的;何况,妈妈已经经过这
么多事了,我明白怎么应付的。”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白痴,我亲爱的妈妈也是一样的。  
  妈妈和我相依为命快二十年了,我们互相了解却看不清自己。  
  郁闷中我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写下上面的文字,然后换手机号、搬回家住、逃一切能逃的
课、从话剧社里辞职。  
  一个人要be erased,总是有办法的,我深信不疑;当然,一个人要找另一个人,也总是有办
法的,我同样深信不疑。  
  谢炎托了师姐来找我,然后就没有下文。我一下子不明白是他无法再坚持他的坚持,还是他
打算认同我的放弃。对我来说,这两者没有区别。  
  成为了彼此生命里的过客传奇,也是件很美的事情。不在一起的故事总是美的,大团圆就俗
气了。我深受爱情小说的毒害,总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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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2-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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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i][b]下面是引用命无名于2002-6-13 23:13发表的回复::[/b][/i]
    以实际行动支持师姐离开古风,来到适合她的地方
     
   我不知道师姐为什么接手古风,但是我从来就不喜欢看着她在那个破落而冷清的地方守着一
份寂寞,很喜欢当初的那一系列江湖柔情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看别人写下的武侠的文字。
.......[/quote]

师弟的话令我很开心!~~:)

不过不同意的是古风并不破落,而且我也很喜欢那里。离开只是想尝试一下。事实上我也不太希
望别人都以为我是老故婆了:)
任性的孩子虽然长大了,却终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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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2-06-13   
回复:
    以实际行动支持师姐离开古风,来到适合她的地方
     
   我不知道师姐为什么接手古风,但是我从来就不喜欢看着她在那个破落而冷清的地方守着一
份寂寞,很喜欢当初的那一系列江湖柔情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看别人写下的武侠的文字。
   不管怎样,这一次的变化,水韵又有了新意,习惯与否只是时间的问题,令我高兴的是,又
可以看到师姐灵气的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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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2-06-13   
回复:
八、  
                   
  谢炎终于拦住我了。那是考试,逃不掉的。  
  其实我也是不想逃的。他不理我太久了,我以为他总多少会稍微努力一下下的,尤其是我还
给了师姐这么明显的提示——结果没有,他晾了我那么久,对于他现在的想法,我充满好奇。我
这种女人,迟早死在自己的好奇上。  
  “格格,嫁给我。”谢炎说。  
  我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站在我面前,不动声色,玉树临风,帅得像那个永远闭着眼睛的圣斗士沙加。我笑不出来
了。没人陪着笑是不有趣的。  
  “你拿什么来求婚?”  
  “你要什么?”  
  “哦?我要现在天上出彩虹。”  
  “那我就只好使用魔法了。”  
  这两句是台词,一出曾经很红的日剧中的台词。我当然知道接下来男主角会做什么,忙后退
一步并伸手要停。我不想在公共教学楼里上演这么夸张的镜头,会惊吓了某些埋头学问的同
学。  
  “好吧,我生日的时候,要一本夕颜的最新小说。”  
  他装了一个夸张的神色:“so easy?你是不是一直盼着我娶你啊?”  
  “没完呢。要夕颜亲笔签名的。”  
  我们俩的神色都很平静。他说:“好吧。”像那次订场地的时候一样,没有多问一个字。  
  我转身走掉了,心里暗暗失落。看来他的求婚不是很有诚意的。夕颜签名的小说,大概和金
庸的差不多难弄。谢炎只是普通人家出身,我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去感动夕颜。不过,我就不管
了。  
  要娶黄格格,总要费点气力的。这点恒心和能力都没有,也不用当黄格格的对手了。  
                   
                   
  九、  
                   
  谢炎递过来的生日礼物,竟然是那本《爱情有时徒有虚名》。  
  他得意洋洋:“喜欢吗?”  
  《爱情有时徒有虚名》。时下最红的小说,作者是夕颜,打开扉页,竟还能看到美丽的小楷
写的赠言和签名:“送给我亲爱的朋友。夕颜。”  
  我的情绪有点想失控。  
  他竟然做到了。  
  我确定自己的手不颤,但不知道声音会不会有一点点改变:“你怎么弄到的?”  
  “喜欢吗?”谢炎又问了一次。  
  “你怎么弄到的?”  
  谢炎把双手搭在我肩上,似乎是怕我激动得跳起来:“格格,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
你。”他眼角有藏不住的得意,所以我可以确定我要听到的不会是什么坏消息。  
  “爱说不说。”我故意把他的手甩开,转身装作不耐烦要走。  
  “格格!”谢炎抓住我的书包,凑到我耳边,呵出的气弄得我有点不舒服。他很小声很小
声,比第一次说他爱我的时候还要小声地说:“格格,谢暖是我的哥哥。我是谢暖的弟弟,亲弟
弟。”  
  我站定。  
  谢暖?就是那个名记?那个据说是比水均益还文化、比李响还能把握机会、比赵薇还能造新
闻、比王力宏还帅的名记?  
  谢炎怎么都没遗传到?  
  他转到我面前,看到我呆呆地站着。  
  “格格,嫁给我。”  
  我忽然笑得春花灿烂,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一个人在路上捂着肚子,拼命笑拼命笑,笑得肚
子都疼了。  
  “格格,你干什么?别吓我。”  
  我泪痕未干:“我妈妈不会同意的。”  
  谢炎把我拥进怀里:“她会的。我去跟她说。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了。我会向她证明,我能给
你幸福。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幸福的。”“她不会同意的。我和妈妈相依为命那么多年
了。自从爸爸离开我们,妈妈就不再相信爱情和婚姻了。”“格格,你相信吗?你相信就好。格
格,相信我。我去说服你妈妈。”  
                   
                   
  十、  
                   
  “他来过了。”回家的时候,妈妈坐在黑暗里,屋里有浓浓的葡萄酒香。  
  我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坐在她对面,自己倒酒来喝。妈妈喝酒不过是为了造气氛,喜悦或者悲
伤的时候。比如说,她上个月喝过一次,因为她的小情人拿了钻戒来求婚。去年喝的那次,则是
因为爸爸和他的新夫人有了小baby.黄家的女子都有很好的酒量和很多的才气,李白一样。我爱李
白。  
  “他来过了。”“谁来过了?”妈妈,我是写剧本的,不是写侦探小说的。  
  “向你求婚的人。”  
  我的眼界瞥到一样熟悉的东西。竟然是那本“咖啡笔记”,有黄格格字迹的“咖啡笔记”。
谢炎把它偷出来了?真厉害。上次我想拿去复印几段做素材都被拒绝了。  
  “格格,我们不如一起结婚吧。”  
  妈妈怎么会像个小姑娘一样浪漫?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但是我们毕竟是母女,不是普通的
小姐妹。  
  “妈妈,那谁来给你做伴娘呢?”我喝下一杯了,不动声色。  
  “格格,我们一起去旅游,不要伴娘。”  
  “不,我给你做伴娘。我不要结婚。妈妈,不是你说的吗,爱情其实徒有虚名。”  
  “不。爱情有时徒有虚名。Not always.格格,我看他对你不错,他给我看了他的日记,甚至
还有他和单位签的合同。格格,好男人不多了,就是他了吧。”  
  “妈妈,我不要这么早结婚,以后再被人甩掉。”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惊惶不安地看着妈妈。  
  她微笑了一下:“格格,我现在是幸福的女人,我原谅你的唐突。好了,我已经表过态了,
听说只要我肯答应,你就答应。那么,我答应。”  
  是吗?她说她答应?我没听错吗?那是我熟悉的妈妈吗?不是她一直告诉我男人是狼群吗?
我是被出卖了,还是被抛弃了?  
  黑暗中我的葡萄酒变成了滚烫的眼泪流下来:“妈妈,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骄傲美丽的母亲扬起她骄傲美丽的头:“我当然知道。问题是,他知道我是谁吗?”  
                   
                   
  十一、  
                   
  我的心在酒香中沉了下去。  
  是的,黄格格是身世是个谜。大家只知道我刚出生,妈妈就被爸爸抛弃了,从此黄格格就有
了个乖张严厉的母亲,教出一个一身才气、神情孤傲、不相信男人与爱情的女儿。  
  大四的时候才得到第一个拥抱。那个男人当然很厉害,也很不幸。  
  没有人会向一个单身家庭出来的孩子打听她的伤痕。谢炎也只是一次次对我说,他会给我一
个家,一个幸福的家,可以把从前的一切忽略的家。  
  我从来没说过我到底来自一个怎样的家庭。  
  我更加没说过我的母亲,我的乖张严厉、美丽骄傲、一身才气的母亲。我从来没告诉过他,
我的母亲就是夕颜,著名的作家夕颜,与名记谢暖关系暧昧的夕颜。  
  如果我明天去告诉他,说我母亲同意了,同意我们结婚,并邀请我们和他们——我的母亲和
他的哥哥——一起结婚,谢炎会怎样反应?  
  那一定是件有趣的事情!有趣极了!  
  我在黑暗中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笑痛了肚子,笑得自己筋疲力尽。  
  我的惊世骇俗的妈妈呀!  
                   
                   
  十二、  
                   
  我没找到谢炎。  
  当然我也没有多么用心良苦地去找。找到他做什么呢?二十一世纪了,难道我黄格格还会去
恳求一个拥抱过我、抚摸过我、亲吻过我的男人,一定要娶我?  
  他知难而退了吧。  
  谢暖还是常常来我家。我总是觉得尴尬,躲在自己房间里写作。我也没问过他有关谢炎的事
情。他,知道的吧?  
  妈妈和谢暖的婚礼,定在了半年后。妈妈说,秋天的北京天气好,拍出来的婚礼录像会有很
蓝的天和很白的云。我故意跟她斗嘴,叫她去巴黎结婚算了,不要再搞得这个城市交通阻塞、出
了人命。她却说夕颜要低调生活,像当年的山口百惠:“女儿,要你养我了。”我没好气:“叫
谢暖养。”她也笑笑不生气。  
  半年后。我和谢炎都毕业了,还会相见吗?  
  笨死了。当然会。他难道不来参加他亲哥哥的婚礼?搞不好他还是伴郎,然后我是伴娘。互
相见了,点一点头,问句:“你还好吧?”然后藏起各自的落寞悲伤,烘托出一场美丽热闹的婚
礼。  
  搞笑。怎么跟八十年代的台湾散文风格一致。  
                   
                   
  十三、  
                   
  今晚,妈妈叫我早点回来。谢暖要送他们订做的礼服过来让妈妈试。  
  毕业的最后一顿饭。大家喝了很多酒,互相拥抱,痛哭流涕。  
  黄格格不是冷血,只是酒量太好,抱也抱,哭却是不会哭的。  
  我想我心里一定还在牵挂什么,所以不肯醉。但你要问我是不是牵挂谢炎,我是不会承认
的。  
  就算我的初恋有缘无份吧,让它死掉去!  
  他们还要去湖边过夜,我告辞。  
  家里灯火通明,没进门就听到人声鼎沸。二十年也难得热闹一次。妈妈上个婚礼我没赶上,
这一次,总不能让她扫兴。  
  充满酒精的脸红红的,颜色够好。眼睛也有点红,但是没关系。我深呼吸、深呼吸,在脸上
按摩了几下,造出一个笑脸进家门。  
  家里有点乱。谢暖带来的服装店的人,把各式礼服铺了满地。原来一个要结婚的女人,可以
受到这样的宠爱。我有点忌妒妈妈了。  
  妈妈没有穿婚纱,而是在为一位老人倒茶。我正在诧异中,妈妈已经为我介绍:“这是你谢
伯伯。”  
  “谢伯伯好。”我机械地叫了一声,就要回房间。那是谢炎的父亲,我未来的“爷爷”。  
  “格格,过来,妈妈在和谢伯伯商量你和谢炎的婚事。”  
  我的背影僵住。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啊?怎么能在长辈面前如此放肆随便呢?她还想不想进谢
家的门了?  
  来,微笑,微笑。我转过身,微笑着对谢伯伯说:“伯伯,我要和我妈说两句话。”  
  长辈很识趣。这个世界上这么识趣的长辈不多了,看来嫁进谢家会是件幸福的事情。  
  妈妈笑得像个鬼一样。  
  “你搞什么鬼啊,妈妈?”  
  妈妈看着我,忽然叫了一声:“小谢!”  
  我的背后一阵冷气。完了,彻底冻僵了。我知道背后是谁。是我的暖流。小谢。我在期待他
吗?来吧来吧宝贝儿,来抱我啊,我快站不住了。  
                   
                   
  十四、  
                   
  “说吧,说你其实是你们家抱来的,或者说我其实是我妈抱来的。”我僵直地站在客厅里,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的小谢。  
  谢炎摇摇头:“格格,你剧本写太多了,不是这样的。你是夕颜的亲生女儿,我是谢暖的亲
弟弟。你嫁给我,你妈嫁给我哥。就这样。”  
  我几乎要叫起来:“那是乱伦!”  
  谢炎笑得像我妈一样,一个鬼:“我爸也是这么说的。我们本来想瞒着他来着,可是我要
娶你的话,他就一定要和你妈见面的。他要是那时候看见未来的亲家就是未来的儿媳,恐怕会疯
掉。我们只好实话实说。”  
  我冷笑,不语。  
  他过来抱我:“格格,连你妈都能被我哥说服,连我爸都能被我们两兄弟说服,我就不信我
说服不了你。”我从他张开的双臂中滑脱,坐到沙发上,定定神:“好啊,来说服我吧。”“格
格,别固执了。你妈和我哥将去普罗斯旺定居,他们什么准备都做好了,就是为了把这儿的一切
都回避掉,为我们留个清净。你要是不肯嫁给我,一来,你一个人留在北京,你妈能放心吗?二
来,你妈跑那么远,背井离乡的,不就白辛苦了?”  
  什么?妈妈要离开我?  
  谢炎又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没听见。  
  看见妈妈回到客厅,我冷冷地盯着她,眼神锥子样尖:“你要走?抛弃我?”  
  夕颜坐到我对面:“格格,追求幸福是每个女人的权利。妈妈的机会不多了。”“夕颜,爱
情只是徒有虚名。”“Not always,格格。”那个女人的微笑如此迷人,彷佛已经得到世界上最
大的幸福。  
  “那我就一个人了。”“你有小谢啊,何况,等你学会法语,随时可以来。我想普罗斯旺的
空气会很适合你。”  
  “妈妈,太夸张太过分了,我接受不了。”  
  “格格,我留给你足够的时间。”  
  “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  
  “咦,为什么要我不自私来迁就你的自私?格格,你还有多少年华,我呢?”  
  我无言地跌坐进谢炎的怀抱。我已经无依无靠。  
                   
                   
  十五、  
                   
  秋天的时候,夕颜从美丽的北京离开,去了美丽的法国。  
  半年都没吸引媒体的眼球,她确实得到了清净。我也是。  
  我果然是新娘的美丽伴娘,谢炎也果然是那边的伴郎。我的妈妈在谢暖送的婚纱里像个小姑
娘,彷佛她渡过的年月都活在了我的身体上。谢炎说我连微笑都是沧桑的。  
  我没有一个人住在她留下的房子里。我害怕。谢炎搬进来,每天负责帮我关掉所有的灯。他
坚持,说开灯睡觉影响人的免疫力。他送我一个哨子,他训练时用过的,那种使劲一吹,四百米
跑道的运动场都听得到的。他叫我每天晚上像婴儿含奶嘴一样含在嘴里,即使做恶梦了也可以
吹。  
  可是我连梦都不做,每夜睡得香甜无比。  
  每天早上谢炎会来叫我起床,看我做早餐,然后说他自己觉得很幸福;并问:“格格,你什
么时候嫁给我?”  
  我听到这句话,会想起枕头下藏着的“咖啡笔记”。原来,真正的阻碍,来自我的内心。  
  夕颜给我发e-mail时,也总是问:“格格,你什么时候来法国?”  
  我总是回答她:“法国菜不好吃。等我把中国菜全学会了再说。”  
  夕颜就笑:“哦,你是要我在这儿开个农场,替你养鸡养猪种白菜吗?”  
  有天谢炎回来晚了。我开着灯就睡着了。  
  “格格,你是在等我回来吗?”谢炎把我摇醒。  
  “才不是呢。”我嘴硬。  
  “那怎么衣服都不换就睡觉?”  
  低头一看,还穿了精心准备的小礼服。而且也是躺在沙发上,不是自己房间。茶几上的葡萄
酒开着,我明明只喝了一杯,怎么就醉了?  
  “因为你在家啊,在家有安全感啊,想睡就睡,想醉就醉。”  
  想睡就睡,想醉就醉。这就是谢炎的理想的家吗?  
  “格格,嫁给我。”手心塞进一个胖乎乎的东西。是——首饰盒?  
  我忽然哭着笑了:“你答应拿夕颜的亲笔签名来求婚的!”  
  “咦,我不是给过你了吗?”  
  我开心地笑:“那是谢暖叫我签的。夕颜在家签的所有的书,都是我格格的手笔。”  
  “那——”谢炎有点愣了。  
  我不理他。  
  他扑向电话机:“我订机票去。”我倒在沙发上,大笑,笑出了眼泪,笑痛了肚子。  
  我也要做幸福的女人,管别的那么多,就不是夕颜那个厉害的女儿了。  
  爱情有时徒有虚名。  
  Not alw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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