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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雪梅》上
级别: 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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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发表于: 2002-11-24   

《雪梅》上

二十三岁那年,我死了,漫山开出红色的雪梅

师父,你知不知道,我就像这雪梅,为你开尽了青春和生命




二十三岁那年,我死了,漫山开出红色的雪梅。

我叫唐小怜,是雪剑神社的弟子——我一直这样坚持,哪怕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这样认为。

我八岁时到了雪剑神社,没别的印象,只记得太师父拿了把剑,怒气冲冲地对我师父道:“练
飞,你给我让开!”

我师父挡在我面前,他摇头。

太师父道:“是魔教的孽种,就一定要斩草除根!”

我师父央求道:“她只是个小孩。”

太师父气得手发抖:“你……你被那妖女迷了心窍吗?我们十大门派花了多少心血才铲除冰雪神
宫?你……你居然要……”

我躲在那里,不知道他们在争吵什么,但我猜那妖女就是我娘了。我娘很好看,到死的时候还很
好看。她把我交给我师父,就一个人走到大火里去了,我叫她回来,她说她要去找我爹。我爹死
了。

太师父终于没有杀我,“呛”地把剑插回鞘里,对师父说:“练飞,你好自为知!”

太师傅是喜欢师傅的,我也是。

师父吁了口气,转身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高高瘦瘦,眉眼清秀,只是不爱笑,很多心事的样子。这就是后来闻名江湖的雪剑
练飞,那一年,他只有二十三岁。

他蹲下来替我把斗篷拉好,山上很冷。

我展颜一笑,烂漫如花。

他看着我的笑,舒展开紧锁的眉头:“我带你去吃梅花糕。”

我点点头。

师父牵了我的手,我们一起走进大雪中。

就是这一牵手,就牵走了我的一生。

在雪山上,长着许多梅树,师父说叫雪梅,五年才开一次,花是白的,只开一天。

我刚到雪剑神社的时候,雪梅已经谢了,我只有一心盼望五年快点过去,好看一看这种凄美又有
些惨烈的花。

“五年后,我就和这棵树一样高了。”我说。

“没有。”师父说,“得要两个五年才行。”

我想快点长高,这样师父牵我的手就不用弯腰了。

第一个五年,在读书习字练武中过去了。

到了雪梅将开的那一天,太师父却召集同门竞技大会。等大会结束,师父带了我赶到后山的时
候,花已经谢了。

师父叹了口气:“又要再等五年了。”

我牵了师父的手,其实那天我还是很高兴,因为师父在竞技大会上赢了。

第二个五年过去的时候,太师父死了。我很不喜欢他,所以他死了,我一点也不伤心。但是师父
很伤心,他是太师父抚养大的,他尊敬太师父,就像我喜欢他一样。师父伤心,我就伤心。

看起来最伤心的是我小师叔齐瑞雪,也就是太师父的女儿。她一直在那里哭,最后居然晕倒在师
父的怀里。我在门口看见,心里很不舒服。

我讨厌这位小师叔,因为她总是缠着师父。很多师叔师伯都说什么小师叔要嫁给我师父,太师父
似乎也提起过,但师父没答应,这事就耽搁着。我想师父怎么会娶她?师父是我一个人的。

师父扶齐瑞雪出门的时候看到了我,对我道:“小怜,你去厨房煮点参茶来。”

我讷讷应着,但立在原地没动。

师父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叮嘱:“记得要放糖。”

鬼才会记得要放糖!

我从厨房的窗户远眺后山,可是雪网遮天,看不见梅花。

水噗噗地开了,我往里面加了两大勺盐——原本我想放辣椒粉的,可参茶是浅黄色的,放了辣椒
粉就太明显了,聪明如我,怎么会让齐瑞雪发觉?

我把茶送去,齐瑞雪正倚在师父肩头啜泣。我很想把茶浇到她的脸上,可惜刚才为了让她喝得不
舒服,我已抓了把雪放在茶里,不烫了。

我放下茶转身就走,所以没看到齐瑞雪被腌成咸鱼的表情。但反正后来师父也没问我,这事就过
去了。

接下来,就是为太师父守灵了。

  师叔师伯跪了一地,齐瑞雪是女儿,在那里烧纸,师父是掌门弟子,执孝主持一切。我和师
兄弟们不够资格上堂去,只负责打扫。

在那个无雪的黄昏,我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胡乱扫着地,月牙门外齐瑞雪低着头,由师父扶着,
走了过来。

我听见她细声细气地说道:“师兄,我以后怎么办啊!”

师父说:“师妹你不用担心,我和师兄弟会把神社看好的。”

齐瑞雪又说:“爹为什么走得这么早?”然后就哭了起来。

师父安慰了几句,但她却哭的越发起劲,恨不得整个神社的人都看到她哭。

师父道:“师妹你不要哭了,不然师父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齐瑞雪抽噎着点点头:“还是师兄对瑞雪好,以后瑞雪就只有依靠师兄了。”

她正说得陶醉,冷不防我埋头走到她跟前,扫帚一挥,一大片雪扫到她的脚上。她惊道:“小
怜,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想冻死你!

我是这样想的,但是没说话,装聋作哑,走一步扫一下,把雪扬得漫天飞。

“小怜!”师父叫我。

“啊?”我做出一脸无辜。

师父脸上没有半点责备:“太冷了,你也不要扫了。”然后他向齐瑞雪道:“这孩子也不好受
啊,都神不守舍的。”

齐瑞雪从眼泪下看着我,已经不再年轻的脸被雪光一照显得像鬼。但她偏偏没有发怒,那表情,
好像我真的值得她可怜。

我宁愿她发怒,因为发怒的表情比撒娇的表情更合适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女人,撒娇和哭都是像我
这样的少女的特权,尤其是向师父撒娇。

我毫不畏惧又轻蔑地看着齐瑞雪,当师父抬头看我,我就拖着扫帚离开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一个门派也是。给太师父守完灵,师父就继任雪剑神社的掌门——他是雪剑神
社开创以来最年轻的掌门。

雪剑神社是江湖十大门派之一,掌门继任是一件大事,所以来道贺的人很多,山路上的雪都踩化
了。

我满心欢喜地盼望着大典的到来,还特地把师父那件云白色的袍子收拾好——我一直觉得师父穿
这袍子很好看。

我捧着袍子过去,齐瑞雪刚好从师父房里出来,看见我,问道:“小怜,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白了她一眼:“我给师父拿衣服来。”

齐瑞雪望望我手上的衣服,道:“今天是继任大典,穿旧衣服,恐怕……”

我没理他,心想:师父穿什么,要你操心?

她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我已经走进师父房里去了。

房里幽暗的光线,师父独自坐在那里,桌上一套衣服,想是齐瑞雪拿来的。

“师父,我拿衣服来了。”我说。

师父低着头,没看我,然后他忽然说:“小怜,今天的继任大典你不要去。”

“为什么?”我愣住了。

师父不回答。

我为什么不能过去?我是师父唯一的弟子,如果他是掌门,我就是掌门弟子,我为什么不能去?
当然,我一点也不在乎什么掌门弟子,我只想看看师父而已。

“为什么?”我问。

师父抬脸看着我:“你听不听师父的话?”

一线光从花窗里透进来,从我的肩膀上方经过,静静地泻在师父的脸上。

已经十年了,我仍然记得我们第一次互相注视时的情景。师父依然眉眼清秀,不爱笑,而我已经
和梅花树一样高了。

“我听。”

我永远听,哪怕他叫我去死。

我把衣服放在桌上,顺手把齐瑞雪的衣服往边上推了推。那衣服下有一把剑——寒月秋霜剑,雪
剑神社掌门的标志,但对我而言,这剑与掌门无关,当年师父就是从这把剑下救了我。

“师父,我出去了。”

我一个人逛到后山,梅花早已谢了。

再有五年,我和师父一起来看!我想着,不由得想到那讨厌的齐瑞雪。不过没关系,她比我老,
比我先死,师父永远是我一个人的。我们要一起看雪梅,五年,十年,一直看一百年……

我心情大好,更兼突然眼前一亮,居然看到一朵迟开的雪梅!

师父!师父!快来看啊!

我把什么叮咛嘱咐都抛到了脑后,和师父一起看雪梅,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已冲到了正堂上。很多人,我从他们后面踮着脚,伸着脖子想喊师父出来。

我看见师父上座着——真失望,他居然穿着齐瑞雪的袍子——旁边坐的是齐瑞雪,脸上的粉簌簌
往下掉。

师父不怎么说话,都是大师伯在那里聒噪。宾客们所说的,也不过是些无聊的套话,无非悼念太
师父,恭喜新掌门。我讨厌这些人,如果他们还这样无聊下去,雪梅就要谢了!

突然,人群中有一个人问道:“练少侠什么时候和齐女侠成亲啊?”

要不是人太多了,我真要把这个人揪出来:师父娶齐瑞雪,做梦!

齐瑞雪红了脸,转头去看师父,师父张口结舌,去看大师伯。

大师伯忙说:“目下蔽派还在为前任掌门守孝,掌门师弟和小师妹不能这么急成亲。”

有人起哄道:“别把齐女侠的终身给耽误了!”

齐瑞雪脸更红,师父却手足无措。

大师伯道:“刘掌门玩笑了。”

齐瑞雪道:“谢谢刘掌门关心,先父已将晚辈终身托付掌门师兄,实在是晚辈和掌门师兄都有孝
在身……”

那个叫什么刘掌门的就笑道:“呵呵,成婚之日,老夫这杯喜酒可不能少。”

齐瑞雪道:“一定。”

是假的!是假的!我想叫。

可是师父低着头,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我的头“嗡”地一下,真想把这批叫着要喝喜酒的人都
杀掉!但是,这是师父的继任大典,我不可以捣乱。

我有点头重脚轻,我得离开这里。

门就在我左边,我一个踉跄,绊在门槛上。

“小怜!当心!”是齐瑞雪叫我。

她得意什么?这妖婆!我不怕她!

我转身站定在门口,直视着她。

屋里的人一下子都屏住了呼吸——

我背光,我知道我的脸轮廓清晰,背光时很好看。我就是要让大家拿我和齐瑞雪比,她比不起!

可是,死寂之后,我没听到赞叹,只听那刘掌门一声暴喝:“柳依织你这妖女,你居然还活
着!”

袍袖带风,兵刃出鞘,杀气原来是有声音的!

各大门派的人交头接耳:柳依织还活着?冰雪神宫还没有灭亡?魔教妖人又要作乱江湖?

嗡嗡的声音,正堂在震动。

我愣着,望向师父。

“她不是柳依织。”师父平静的声音穿透那压抑的嗡嗡声,“她是在下的弟子,叫唐小怜。”

原来这就是师父不让我来正堂的原因。

原来我长得这么像我娘——魔教妖女柳依织。

大师伯面色凝重,我讨厌他假正经的样子。

“师弟,师父当年就说妖女不能留,你看看……我雪剑神社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师父没说话。

师父不说话就证明我没做错!我倔强地盯着大师伯——你执掌门规,了不起么?

大师伯怒道:“唐小怜,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了?除了师父的话,我谁的都不听。

大师伯转向师父:“师弟,你倒是看看你的好徒弟!”

师父看我,我看他,他只看了一眼,就叹气。他叹气,我就伤心。

齐瑞雪上来劝道:“小怜,你好歹认个错,快……”

我恨她这样假惺惺。恨!

我一把将她推开:“不要你管我!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害我!”的确是她害我,若不是她要嫁师
父,我怎么会头重脚轻绊在门槛上?若不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我,我怎么会让刘掌门认出来?
是她害我!

齐瑞雪不防备,摔在地上,怔怔看着我——还在装无辜!

大师伯气得手都抖了:“妖女!你忤逆长辈!师弟,你看看!你看看!我雪剑神社百年基业,迟
早毁在她手上!”

“我不是妖女!”我一字一字大声道,“师父,我不是妖女!我们,我们去看梅花吧!”

师父的眉头锁得更紧:“小怜……你……你跪下!”

我愣了愣,但他的话我必须听。

“向师叔师伯道歉。”

“……对不起。”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大师伯的藤条打了下来,暴雨般,抽得我生疼。

“再不好好管教……再不好好管教……我看你要欺师灭祖了……”

我很想夺下藤条,但师父的嘴角抽动,眼睛制止我。

师父,我没错,我很痛,你知道吗?

扑上来护我的,是齐瑞雪:“小怜,快好好认个错,快认错……”

师父,连齐瑞雪这老妖婆都假惺惺护我,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你扭过脸去,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了?师父!

藤条的影子密集,我看不见师父了。

师父不要我了,我,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猛然推开了齐瑞雪,我夺门而出。

外面下着雪。

我脸上的泪水都结了冰。

我坐在那株只开了一朵花的雪梅树下。花还没有谢,等到它谢,师父不知道会不会看到。只是那
时,我恐怕已经冻死了吧!

我的头发也开始结冰,身体麻痹。

师父,你真的不来找我吗?如果你再不来,连我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我迷迷糊糊,快睡去了,还在哭,泪水继续结冰。

有人来了。

“师父?”我兴奋地跳了起来。

不是师父,来了四个人,我不认识。啊,也不是完全不认识,似乎白天在正堂上见到过。他们是
来杀我这个魔教小妖女的吗?

我的剑在,出鞘了,映着雪光。

四个人都到了近前。

我横剑当胸。

四个人都跪了下去。

我愣了。

他们齐声道:“拜见小宫主。”

我依然横着剑。什么宫主?没听说过。

黑衣老者道:“属下是北堂主玄武。”

红衣女子道:“属下是南堂主朱雀。”

青衣书生道:“属下是东堂主苍龙。”

白衣大汉道:“属下是西堂主白虎。”

然后他们四人唱戏般齐声道:“冰雪神宫四堂主拜见小宫主。”

我开始明白了:冰雪神宫,哦,是冰雪神宫。它真的没有灭亡!

他们告诉我,当年我爹娘是怎样牺牲自己引开正大门派的注意,他们是怎样从秘道撤退,多年来
是如何重振势力,又是如何寻访我的下落。

玄武道:“请小宫主回去率领冰雪神宫人马,一统江湖,为死去的宫主和夫人报仇。”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他们自己怎么不去报仇?我早已不是冰雪神宫的人了,还要向十大门派寻
仇?不就是要和师父作对吗?我死也不干!

“我不去,我是雪剑神社的弟子。”

“不,您是冰雪神宫的宫主。”苍龙说,“雪剑神社是您的仇人。”

我唰地一剑刺向他的面门:“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我痛恨他们说我是魔教的人——虽然我知道我是,但如果我不是,如果我不是,今天师父怎么会
不要我了?

苍龙闪身避开了,待要再说,我却已疯狂地挥着剑,厉声道:“住嘴!胡说!你们这帮魔教妖
孽!本小姐才不与你们为伍!有胆上来,来一个杀一个!”

白虎想抓住我,但我毫无章法的剑招让他有些手忙脚乱;苍龙欺身上前,手臂上立刻被我开了个
口子——他们都是好手,且不敢伤我,而我,是个昏了头的小女孩,一个疯子!

最后,玄武使了个颜色,四个人鬼魅般的消失了。

我觉得浑身发热又发冷,眼前是花的,又一黑,忙用剑撑住了——我怕是要死了。

我靠着梅树坐下。

啊?那唯一的一朵雪梅,已经被刚才乱七八糟的剑气掌风震落了。

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从没有像今天哭得这么多。因为我从没有这么伤心,因为我从没有……因为师父不要我了。

我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雪停了,月色下,雪地云一样的白。

师父来了,穿着我喜欢的云白色袍子。

他没有飞奔到我身边而是展开轻功飘了过来,云一样落下了,手在我肘下一抬,我就不由自主地
站了起来。

我用手擦着眼泪,脸上又是冰又是土。我胡乱抹着,就热乎乎淌下血来。

师父没说话,眼里是痛苦,我就笑了:“不疼的。”

师父眼里的痛苦更深,解下他的斗篷给我披上,伸手要替我系带子,但没有系,手又垂了下去。

“回去吧。”他说。

“师父在生我的气吗?”我问。

“没有。”

“那师父为什么不给我系斗篷的带子了?”

“……”

“师父也不再牵我的手了,为什么?师父是不是讨厌我了?”

“你长大了。”师父说,“你长大了,所以师父不能再给你系带子,也不能牵你的手了。”

“师父你胡说!”我僵立着,“为什么是齐师叔就可以?师父你是不是真的要和齐师叔成亲?”

师父叹了口气,不回答,仿佛默认了。

“我不要!我不要!”疯狂的血液从我冻僵的躯干涌上我的头脑,“我不要!我不要……”

师父不看我,仰着脸:“不要任性,快回去吧。”

“我就是不要!我不许师父和齐师叔成亲!我讨厌齐师叔!”

“不要任性!”师父还是这句话。

“我喜欢师父,除了我谁也不可以嫁给师父!”

这是我那一天说的最疯狂的一句话,也是我记得的最后一句话。

我发热,打着冷战。我觉得我抓着师父的手,所以我死抓着不放。

我看见盛装的齐瑞雪,于是提剑去杀她,但是杀的是师父。我吓醒了,却见到我娘,大火烧着她
的头发,我叫她,又发现被火烧的是我。火海的另一边是师父,齐瑞雪在他身边,我想大叫,但
莫名其妙一张口就有水灌进来,苦的,我连忙吐掉。一个人说:“喝下去。”是师父的声音。

他的话我都听,哪怕他叫我去死。

我喝了,火慢慢熄了。

我真的看到师父了,模糊的,在清晨的灰色阴影中,就坐在我床头,端着药碗。

我想喊他,只是没有一点力气。

然后天就亮了,师父就走了,我又迷糊了。

我就这样迷糊了又清醒,清醒了又迷糊,渐渐好些了,我便发现师父每天晚上都来陪我。

他来的时候从不点灯,黑暗中只有炭火暖红色的光。

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的样子刻在我心里,哪怕烧成灰,我也记得。

师父就在床边坐着,到天亮就走了。

我知道只要我好了,师父就没理由再来看我。我就希望我永远躺在那里,而且黑夜永远不要结
束。

但是我又不忍心——黑暗中师父的叹息使我心碎。

在第五天的晚上,我终于忍不住唤他:“师父,你别担心了,我早就好了。”

师父的眼里是痛苦的光:“我知道。”

他知道?

我想,有些话他没有说,也不能说。我猜到了,可是不能问,怕一问就结束了。

师父看了看天色,已微明。

我坐起来,去拉他的手:“师父……”

他轻轻抽回手,把我的手也放回被子里,然后低低的,用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是你师父
啊。”

我怔怔地坐着,看着他出门去。

我真恨晨光!

有好几天,师父没有来,我夜夜等,等不到。

炭火渐渐熄灭,天完全亮了,我还坐着。

门开了,我师妹白雪莲进来了,端着药碗。她是齐瑞雪的徒弟。

是了,定是齐瑞雪这妖婆缠住了师父,就叫自己的徒弟来打发我!

白雪莲见我醒了,就重重把药碗往床头的矮几上一放,转身端了盆去倒水,临出门,大声自言自
语道:“不要脸的妖女!”

我没理她。

白雪莲半开了门,向外看看,又回头自言自语:“妖女也真是有本事,掌门师伯在这里待了几夜
了啊?想是被迷了心窍!”

“站住!”我喝道。她可以骂我,但是不能骂师父。

白雪莲站住了,挑衅地看着我。

“你再满口胡言,我要你死得很难看!”

“哦?是么?”白雪莲挑了挑眉毛,“敢做不要脸的事就不要怕人说呀!”

我已经不再头重脚轻了,翻身一跃,白雪莲的笑容还挂在嘴边,她手上的那盆水已经浇到了她身
上。

她浑身湿漉漉,又惊又怒:“妖女!”

我的手已搭上他的脉门,她用左手去拔剑,只拔到一半,那剑就逼到她自己的咽喉上。

我逼视着她:“我说过,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她已在颤抖。

雪剑神社最忌同门相残,于是我松了手,由她夺门而逃。

她一边跑还一边骂。院子里的师兄弟看着热闹——大概我的事情已经整个神社都知道了吧?

他们在议论么?想看我的笑话么?我不闪不避,就站在门口——我没有错,我喜欢师父,师父是
我一个人的!

我就要去找师父,我知道师父心里也是喜欢我的!

我没穿鞋子,光脚在冰凉的走廊里跑。

有人拉我,是我二师兄林正:“师妹,师妹,你快回去休息——”

我甩脱他:“放开,我要去找师父!”

林正仍是拉我:“掌门师叔不在,下山去了。”

“下上去了?”

林正告诉我,师父是在三天前接到丐帮的消息,说看见冰雪神宫的四大堂主在雪山一带活动。

这对于我不是新鲜消息,但是足以掀翻整个武林了。他们以为在十年前就铲平的魔教,居然还存
在——而且四大堂主一个不缺,什么五行令主,香主,小教众一定多不胜数了。他们觉得恐慌,
而且觉得被愚弄了。

“雪剑神社离妖人最近了。”那丐帮的人这样说。意思是,我们应该打头阵。

师父就下山去了,和一众师叔师伯,包括齐瑞雪。

我有两个矛盾的愿望:我希望师父继任掌门以后的第一件大事能做得漂亮,如果没了魔教,我就
不是妖女。但我又希望齐瑞雪永远都不要回来。

窃书,窃书不能算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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