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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3-30 19:21

少年事

少年事

  寒假回家。呆久了便觉无聊,看着空荡的房间仍是觉得碍眼。现在的冬天一年暖过一年,没有了透骨的寒,仿佛春节也都不再似春节了。不过,推开门便能看见原野,享受两山排闼送青来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正月初一。小外甥女一路打闹地跑过来,向她外公外婆要了压岁钱,又来到她舅舅跟前。那副一脸期望却不愿言明的表情,让人不忍。后来她自是欢愉地走开了,她自有她的小伙伴,自有她想干已久的事。她的性子里有像我的部分,姐夫是这么说的。很直观很表象的一点是,她有点像我。还有更多的,如怕鬼。她其实和我一样明知鬼不存在,可是害怕依旧。她和我一样,都是看似喜打闹,其实是恐惧自己的卑微。或许她还小,说这些为时尚早。
  其实很想向父母要点压岁钱。不必太多,形式化一点也无所谓。只是觉得,怎么就长大了呢,有点快。

  耗在电视上的时间大概占整个寒假的一半有余。在家里看电视,比在学校在电脑上看感觉更好一点。因为没得挑的缘故,即使剧情垃圾透顶,也只有坐在那里看,而且看得远比在电脑上看那些精挑细选的片子专心得多,也耐心得多。这样打发时间其实也好,只要心里坦然日子可以过得很舒适。
  正看电视的时候,有人打电话进来。电话里闷闷的男声问阿飞在不在家。
  我说我就是。电话那头的人啊了一声,有点惊奇的成分在里头。他说你声音变了,接着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
  他的声音听上去过于热情,这让我有点不堪。别人对我热情过头,我总是害怕自己没有相应的去回报。我老实说,我不知道。他说,哎呀你怎么能把我给忘了,我是你大哥阿青啊。我记得阿青这个名字。七年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不短,足以让人忘去那些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人或物。时间总是可以过滤出很多东西,包括友谊。

  阿青是我初中时的同学,曾经同桌过一段时日。在那个年纪,我很迷恋武侠,没日没夜地翻看这一类书。武侠世界里两个意气相投的人常需要义结金兰。所以,那时我们几个都被那些武功招数唬得一楞一楞的孩子,也像模橡样地结了拜,说祸福同享。现在想来,难免觉得幼稚,可是也会有些许感动,想着曾经我们那样无邪。
  结拜的一共五个人。阿青年纪最大,而我最小。
  然而初中毕业后我们几个便没有再联络。当日的结拜有可能只是一时意气,即使当时是很认真的。
 
  他知道我仍在读书,问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我唯唯诺诺,因为需要回答的并不多,只要说好或不好,是或不是即可。他问我高中的生活以及大学的生活,问题太广我只能简略地回答。我说,高中还不是和初中那时一样,多认识了一帮人而已,大学就更好,什么都没做,什么人也都不认识。
  我问他初中毕业后干什么去了。我只知道他没再回去读书,别的便一无所知,也没花心思打听。
  他答说,毕业后做了很多事,在电话里说太长了,见了面再说吧。我说,见面?
  他说过两天初中那帮同学搞聚会,今天打电话过来也顺便知会我一声。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想必也是哪个同学给他的。

  我对这次聚会没什么热情可言。我甚至想着要是能推掉就推掉吧。
  彼时的同学现基本上都已参加工作,有些大概已为人父母。能有多少共同语言呢,几年的不见只能让彼此忘却或者疏远。我们这里九年义务教育普及得很好,可是也仅限于九年。刚初中毕业的孩子,无心再读书,想继续读的也未必考得上。有些地区的升学率始终让人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我不知道他们中的哪些人经商去了,哪些人教书去了,哪些人在干杂活。我不知道现在他们哪些人算是富足的,哪些人依旧清贫。他们其实是和我年纪相仿的,最多也只是长了两三岁而已。他们还是年青的,可比我历练过多倍的沧桑。我还不确定,他们变了多少,我自己变了多少。有时候,精明世故和不谙世事摆在一块会显得很别扭。

  他们在电话里催着我起程。他们在离我家一里路处等着我。远远看着那么一簇人在,心里更是涌上退却的念头。一共八个人,却有七个女生。面孔还是熟悉的。他们说你还知道谁是谁吧。我说知道。基本上我还是记得这几个女生的名字的,有一两个却是忘了。余下的那男生却是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文剑,本来是相熟的。这样,女生们自顾着她们自己聊天,我们两个男生尾随其后。文剑悄声对我说,记得几个?我说,马马乎乎都记得住吧。他说你蒙的吧。
  文剑和我素来交好,我们两家父母也彼此熟识。如果我到他家去,他家人常是唤着说过来帮忙,或是清扫或是整理。这样实在是比那些客套来得自然,让人身心愉悦。寒假刚回家,妈就说文剑前几天已回来,叫我过去玩。我问妈你怎么知道的,她说街上碰到文剑姑妈了。
  这样的同学,大概已经不能算是同学了。说话可以毫无顾忌,隔离多年也未见生疏。说来也怪,我和他都是懒人,在各自学校里从不互相联络,在一起却有着说不完的话。

  刚抵达目的地,便有一群人迎上来。这次的面孔陌生的居多,即使有面熟的我也叫不上名字。
  也许是气氛使然,我竟然也觉得颇为激动。好多年不见了呵!有人过来拥抱我,这个拥抱有点夸张。他说,老弟你来了呀。若是在街上碰到,我定然是认不出他的。这会儿从那张胖到不堪的脸上,我还是认出阿青,当然也借助于他那声老弟。我叫了声老大呦。我的声音听上去也有点夸张(起码现在回想起来是这样的),竟然是充满感情的。声音有点大。如若是肥皂剧里的情节,此刻我们该流泪。事实上我们没有,大家都喜形于色。事后,文剑笑我,没瞧出你们兄弟感情有这么好啊。
  老大很有点老大的派头,起码他发福的身体看上去很像。
  那一晚大家在酒店喝酒,事先说好醉了也无妨的。很多人凑在一块喝酒本就是快事,何况都是老同学。大家难免提些旧事,也难免说些各自毕业后的遭遇。受酒精刺激,大家都显得有点兴奋。难免嘈杂。席间饮酒正酣,有人打电话过来,也是初中同学,过几天便要结婚,想是现在要赶过来。阿青说他去接,说完便出去了。身旁一女生说,阿青怎么变这么胖了。
  阿青同那女生赶到的时候,大家差不多都已吃饱。大家嚷嚷着要给那女生敬酒。那女生喝了几杯,应该还抵的住。大家又嚷嚷着要给阿青敬,却被支开了。他们看上去都精于此道,懂得客套,善于言辞。

  老大说,大家酒都喝的有点多了,今晚是不能回去了。老大早在酒店里定了房间。
  把床都搁在一块,一群男生睡在上面。说着粗口。谈论着隔壁房间里的女同学。我有点不堪这种场合。挤在一块令我感到不适。而直白地谈论女人的某个部位更让我觉得厌恶。或许是我自己脱了节。不知道女人对这种事是怎么想的。她们怎么会想到刚才彬彬有礼的男子一转身便是另一副姿态。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不能入睡。突然间,便产生了距离感。
  老大在身旁问,睡不着?
  我说我认床。事实上我确实会认床,从小便是。我总是喜欢坚持自己的陋习,我知道这样做并不好。

  次早早早起床,双眼红肿。我离开酒店,把家住附近的高中同学阿丰叫了出来。临走时,他们一再叮嘱别想着开溜。我有开溜的意思,却没有开溜的胆。若是开溜,事后面对责问,词穷的必定是我。
  阿丰问我这次聚会怎样。
  我说不爽。其实这回答不公平。我忘了其实大家畅饮的时候还是很亲近的。我说,很多人都不认得了,原本熟悉的都难免生疏。我想我以后会不会也忘掉阿丰。我想应该不会,但是难免疏远。大家联络的次数是一年少过一年了。到头来,各自娶妻生子,更没时间去想旧时好友了。
  到了临吃午饭的时间我回到酒店。
  想不到当时的班主任被接来了。他们看上去大概已聊了很久,说一阵便笑一阵。一同学笑言李老师你再也不能罚我放学后留校了。大家哄笑。那同学当初想必是心里怀恨的,当时怎会想到日后会在老师面前言笑自如,甚至精明甚于老师。
  又是喝酒。席间大家向老师敬酒。一轮已毕,有人说阿飞你该多敬一杯的。我于是起身再敬,老师受了。老师说想不到你酒量也不错。我说我酒量也就这样了,他们几个才是个中高手呢。我口气里尽量多流露出一点世故的意思,可是听来仍嫌稚嫩。

  在家里歇息了几天。想着等过完元宵,我便要回学校了。老妈自是不舍的。除了疼我还有另外一层缘故,那便是我在家她无需再去烧饭做菜。我也想着,就这样平淡地过完春节也好。可以多些时间陪父母,虽然基本上是陪着电视。
  初六黄昏,我接到阿青的电话,叫我出去一趟。依旧是一里路外的路口,依旧是那几个女生,不过文剑不在,多了几个男的。他们说刚喝完喜酒,现在去另一女同学处,要我同行。初六好象是大好的日子,大家都把喜事挤在这一天。我推脱父母也喝喜酒去了,我需要在家里招呼客人。他们说,那你叫客人也跟你一块去吧。我撒谎的技能并不高,他们也懒的戳穿。
  还是免不了要喝酒。阿青说他午饭在那女同学的婚礼上已经喝了许多,晚上怕是顶不住了。女生端上热好的菜,便开始朝各自杯里斟酒。这回是自家酿的高粱酒,抿一小口都觉得有点辣,虽说辣得很过瘾。女生杯里也有酒,可是只够填杯底。
  那几个男同学早已准备好灌倒阿青。酒席上总有人希望别人醉倒,不是心存恶念,只是一点孩子般的狡黠。我对阿青说,老大你喝不下去就别喝了,给我吧。他们嚷着说不准帮酒。阿青说,我们是兄弟嘛,还是自家兄弟好哇。他说这话时,很诚恳。
  那一晚,我们都喝到脚步踉跄。几个女生后来也豪兴所至,陪我们喝得晕忽忽的。喝罢,已经十点多,半轮明月挂在山顶。
  大家决定趁兴爬山去。

  女生们缠着阿青要他讲他的初恋。她们会缠阿青,是因为他脾性甚好。或许他现在的体胖,即是因为他心宽的缘故。
  阿青说没什么好讲的。他说他初中时曾暗恋她们当中的一个。她们都笑起来。山路不大好走,虽然月光还算亮堂,可是一脚踩下去还是不知是路是坑。我和阿青走在前头。到后来越走越快,快到山顶的时候,近乎是跑着过去了。
  阿青在山顶的草地上躺下。我盘腿坐在一侧。阿青说,时间过的真的很快,以前都不知道。我应了声恩。他说,以前我们都是小屁孩,整日就只知打闹。他侧过头来说,还记得以前在教室打闹的事么。
  我说不大记得了,只记得一回搭你的车害我摔了一跤。那也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记着的。
  我问你毕业后去哪了。这时候这样问很像是在街上遇到熟人时问,你吃过饭了吗。
  他说。毕业后我去了广州,因为我姐姐姐夫在那边。头一年里我什么事也没干,像个浪荡子。后来替别人修了两年汽车,嫌太脏。央着老爸换了份工作,帮别人运货。就一直做到现在,某段时间会很忙,某段时间又会很闲。他说,运货时常会经过杭州,下次我去找你。
  我说,你给我找了嫂子没?这仍然像是“你吃过饭了吗”这一类的问题,但我是真心想知道。有那么刹那,我觉得他真的是我哥了。他说,还没找到呢。他顿了一顿说,在广州那段时间,我遇到个女孩,那真的是个好女孩。长得虽不是很好,但和我还算般配。那时我还没有现在这副‘尊容’,整日里没事便和她呆一块。那时年纪小,只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后来向她表明了,她没拒绝也没答应。再后来,俩人就谈恋爱了。
  阿青说的很慢,说的很简略。可我听出了他的深情,傻子也能听出的深情。

  我说,那再后来怎么分了。
  阿青定定地看着月光星子。他说后来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了,她家境富裕,而他只是个打工的穷小伙。他说他离开广州,她打电话过来他也不去接,过了半年便终于断了音训。阿青说,她真的是个好女孩,娶不到她是我这辈子的遗憾。
  夜很静。月光很亮。天的另一角,有些许星子。
  我说不上话。阿青看不去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身后,女生的尖叫声传过来,听到她们喊阿青阿飞你们两个混蛋。


  寒假过后,回到杭州。
  终日无所事事,可是依旧没想过阿青他们那帮初中的同学。时间环境一变,他时他地的人事都已淡去。
  老妈在电话里说,文剑他堂弟没考上大学,读技校去了。
  阿丰发来短信说,好朋友应该像胸罩般贴心……又是一条搞笑短信。
  阿青发来短信说,小子你回学校也不告知老哥一声,太不够意思了。
  上网。网不通的时候看会书,困了便睡觉。睡醒后便忘了一些事。

水镜梵天 2004-03-30 19:36
有些感伤……一向很怯于参加同学会。想着曾经如此的单纯快乐,当时是真的,过后也就淡去了,便很不愿去想,而同学会上是最易于沟起这种心思的了。

雪帆 2004-03-31 01:06
人事辗转,那个空间,那个时间,那一些人们。
我会忽然在纸上写下一句:我所曾认识的人们,我想你们。
然后无限留恋,无限感触。
我竟怀念所有人,没有亲殊、喜憎的分别。我不知道怎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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