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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余 2006-05-20 18:30

素手卷珠帘 楔子

暮色四合,飘香阁内,两名青衣小环轻手轻脚地剔亮了银灯,放下遮尘纬幔,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直到退出房间,方才吁了口气,手脚,仍是紧张地有些颤抖。

这里是沉香楼内最高等的房间,平时除了楼主沉羽衣之外,没有人敢进去,就连她们,沉香楼的头等侍婢,也是头一次见过这么精致幽雅的房间。

明亮的灯光照得房内一片清明,青玉铺就的楼阶,白玉雕刻的横栏,推窗即可见茫茫的七星河。月涌江流,尽显出尘之气。可是,再怎么精致的房间也比不上那立在窗边的俊美男子。

他约摸二十五、六岁,身材修长挺拔,一身简洁黑衣,外披着火红的狐狸皮鹤氅,幽深的双眸微微眯起,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沉羽衣的汇报。

“沉香楼开业一年零四个月,完成交易一百七十六笔,赚进黄金十五万两,白银七十一万两,这里有每笔交易的详单,请公子过目。”沉羽衣熟练地念完,一面将那厚厚的帐本递了过去,一面笑道:“自从歼灭了香衣教,沉香楼的生意好了不知有多少呢,这里头有七成的生意是在近几个月里做成的。”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阮北辰将帐本放置一边,“对了,两个月前我送来的人呢。”

“公子是说风姑娘吧。”沉羽衣小心翼翼地回道,“我接了公子的信,不敢让任何人去打搅她,听服侍的丫头说,风姑娘每天看书写字,清闲得很,身体也大好了,只是不太喜欢说话。公子若是要见她,我立即去唤人去叫她来。”

“哦。”阮北辰的眼里透出几丝诧异,“看书写字?”

“可不是。”沉羽衣笑道,“上回小丫头还在她楼下捡到了几阙词,里头有几句我到现在还记着呢。”她张口念了起来。

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阁外漫斜晖。

“天教心愿与身违。”阮北辰翻来复去地念了两遍,阴影渐渐移上了他的眼。

良久,方听他淡淡地道:“带我去见她。”

*

荫花阁内,红烛摇曳,人影如画。

阮北辰进来的时候,风俏染正斜倚在榻上看书,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的腰下盖着半旧的大红猩猩毡,淡淡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更衬得那肌极白,眸极黑,整个人就如玉雕儿似的,说不出的从容淡漠。他心下一荡,走到榻前,将手从毡子下伸了进去,握住了那一对纤纤玉足。

风俏染将足一缩,扔了书,冷言叱道:“放开。”

阮北辰在她身边坐下,伸手一揽,将她抱入怀中,贴着她的耳边低语道:“你我许久未见,你可有些想我。”风俏染身子一僵,颤声道:“想。”

阮北辰本是随口问问,不意竟会得到如此回答,心下大喜,抬头向她望去,却见她面色如霜,眼梢眉角俱是恨意,不禁一怔。眼前突然寒光闪耀,一把利刃奔他的咽喉。若不是他反应极快,只怕早已命丧剑下,饶是如此,他的脸上也已被划了道大口子。他怒极反笑,反手一掌,将她打了飞了出去。

他手下留情,这一掌虽只用了半分功力,风俏染却也承受不住,重重地跌倒在地。她一声儿也没哼,慢慢地从地上立了起来。

阮北辰爱她的倔强,又恨她的无情,冷道:“你的经脉俱已被制,依你现在的功力,你道还能伤得了我吗。”

风俏染站直了身子,悠然道:“明知不可而为之,我心愿已了,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阮北辰上前几步,攫住了她的身子:“不错,当时我便该杀了你,与叶香岩陪葬。”

风俏染听到叶香岩的名字,浑身颤了一下。阮北辰冷笑道:“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你倒也真是情深意重。可惜了,如今你在我这里,只怕是你有心为他守节,也未必能够。”扳过她的脸,低头去吻她的唇。

风俏染受伤未愈,又受他轻薄,急怒之下,哇地吐出一股鲜血,整个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阮北辰看她吐血晕倒,心下好不后悔,伸掌贴住了她的心脉,运功去冲开她受伤的脉络,等她的气息逐渐恢复了正常,方才抱她到床上躺下。他本是满心的情愫,经过这么一闹腾,也如那桌上那灯芯儿般,一点点地黯了下去。

风俏染昏迷了一夜,第二日,身子滚烫,发起了高烧。沉香楼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给她看病。

大夫诊了脉,道:“这位姑娘早已郁结成疾,加之又中了掌伤,病势不轻呢。”

阮北辰听到这里,心下突突地跳,“可望大好。”

大夫皱眉道:“若要大好,也只有看她的造化了,我开个方子,先让她散了体内淤结。”

阮北辰送了大夫,转身在床边坐下,见那枕上的俏脸苍白之极,额前的几楼散落都已被汗浸得湿透,心下一阵揪心的痛,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吻,又将那些散发拨了开去。

过了一天一夜,风俏染终于醒了过来,虽然身子还是十分虚弱,脸色倒恢复了好些。阮北辰端着碗给她喂药,道:“叶香岩可有象我这般疼你。”

风俏染一口药尚未咽下,闻言立时又吐了出来,绷起了脸不肯再喝。阮北辰微微一笑,也不与她为难,将药交给身边的侍候的小婢。

这小婢是原在荫花楼服侍风俏染的,平日小心谨慎,很是周到,风俏染虽能对阮北辰拉下脸,却拗不住这个温柔小婢,当下喝了药,道:“我困了。”

阮北辰柔声道:“我来陪你吧。”风俏染也不理他,拉了被,闷头睡了。

阮北辰伴着她,到半夜,忽听她在梦里呜呜地哭,口里叫着:“大哥。”

阮北辰想不到自已的一腔柔情,在人家那里好比过眼云烟,念念不忘的还是叶香岩,他心下烦躁,将她一把拽了起来。风俏染在梦中惊醒,茫然地睁开双眼,脸上犹自泪痕未干。阮北辰却又看得心疼,伸手抱她在怀中,柔声劝慰:“小染,你忘了他,好不好,我一定会比他更疼你。”

风俏染苦于挣扎不开,便道:“我口渴,想要喝水。”

阮北辰道:“好,我给你倒杯水。”待他倒了水回来,风俏染早已翻身朝里睡了。

阮北辰又好气又好笑,心知她抗拒自已,耍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伎俩。

他再也无心睡眠,索性披衣下床,倒了壶茶,在桌边坐下,于这夜深万籁悄寂中,将往事一幕幕翻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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