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梦 |
2002-10-07 21:33 |
荒梦
窗外,仍在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荒梦走到窗前,望着那欲盖弥彰,薄怒微嗔的天空,难得地叹了口气,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 一把短剑。 “哧”剑身出鞘,薄薄的剑锋如一泓秋水在屋内划了条优美的弧线。 剑身映着他那又大又圆的黑眸,里面充蕴着少年的倔强和骄傲,还带了些许的茫然和冷淡。 “我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他拿起剑,在桌上画起字来, “我要去寻梦――一个属于我自 己的梦。” 在他的对面,盘膝坐着一个身穿淡红衫子的少女,弯弯的眉,小巧的唇,容颜甚是清秀。她 手中拿着一本《内功秘要》,听到他的话,嘴角微微地向上一翘,透出几分嘲讽似的笑意。 “我没见过像你这么罗嗦的杀手。”她淡淡地说,目光却没有离开过书本,“一个杀手,除 了杀人赚钱,还会有什么梦。” “哼,杀手,我们也算得上杀手么。”他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说,“我可不愿象师父那样 一辈子没有出息。” 她没有说话,俏脸上却透出了一丝不悦。他接下去说:“没有人生来就是做杀手的,就像 你,也不是生来就要叫做松籽。你本来可以有更好听的名字,比如……。” “比如什么?”松籽终于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到了他的脸上,微微地一笑,“难道叫晶么?” 荒梦听到晶这个名字,手中的短剑不由颤动了一下,那最后一笔向外划了开去,整个字显得 有些失控,然,很明显的,那是一个“晶”字。 “不要提她。”他有些愠怒地说。 松籽轻叹了口气,道:“梦,你该明白,有些事生来就是注定的,不会为了某个人而改 变。” “不,我不相信,我不会就这么过下去。”他摇了摇头,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跃而 起,急急地向外走去,“我不回来吃饭了,你不要等我了。” 松籽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为什么叫松籽,因为是一个无儿无父的孤儿,被师父在松树下捡到,所以就叫松籽,这就是 我的名字,我一生的名字。 荒梦呢,他被遗弃在荒野上,再迟一步,就怕已经做了野狗的晚餐。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特别是像他们这些没有名气的小杀手。出道起来,他们最大的胜 绩就是杀了林白云――一个武功二流,人品三流的角色,至于那种一收上万两银子定金的事情对 他们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 第一非万恶不赦之人不杀,第二是不能入百杀门。这是师父临终时的遗言――以杀手之心成 仁者之事。 百杀门,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网罗了当今天下众多成名的杀手,是杀手最向往的地 方,也是江湖中人又恨又少不了的地方。 师父也是个杀手,一个不太有名的杀手,他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代大侠,叱咤风云, 行侠江湖,然而事与愿违,到死他都没有实现这个愿望,他不是死在仇敌的剑下,而是病故于一 场小小的风寒。而他所钟爱的两个徒弟,也没有如他所愿地走上侠义之路,而是为了糊口从事了 他的行当。这件事,只怕他到死都不能暝目吧。 他死时才四十不到,笑起来满眼都是温柔,每次回家总为替他们带一些好吃的糕点。松籽拭 了拭眼角的泪水,蓦然想起,再过几日就是清明节,该给师父上坟了。
“晶。”荒梦在心中痛苦地叫了一声,明知道她是百杀门主之女,地位之高如同他们之间的 身份悬殊不可改变,他还是不能抑制自已的感情,在她经过的路上守候着他。 “小姐,你看,那个傻小子就来了。” 晶掀起一角车帘,露出半边美艳若仙的脸蛋,她那秋水般莹澈的眸子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微 微地皱了皱眉,道:“不要理他,走吧。” “等等。”荒梦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拦住了车子,叫道:“水姑娘,我知道你心 里怎么想,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出人头地,我要让你为我而骄傲。” 水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是么,那么你用什么来证明呢。有很多人都在我面前讲 过这样的话。” “这个……”荒梦一时为之语塞。 水晶道:“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就等你成为一个一流的杀手再来吧,百杀门是不会接受一 个无能之辈的,我也一样。”她停了一停,“有一个人,他是我的仇人,你愿不愿去试一试 呢?” “好。”他想也没想,大声应道。
剑尖上的血鲜艳如春花般绽放开来。 荒梦看着倒在自已身上最后一个目标。有些事做下来,往往不再是为了当初那个单纯的目 标。如今的他,已是百杀门的一名主力杀手。他的出手,快,狠。他的要价,也同样的高,狠。 荒梦收起了那一叠银票,木然地放入了怀中。一年前的今天,他为了晶,答应了她的要求, 他想不到一年之后,很多事情都会有所改变。 雨,越下越大了,水冲刷着他的脸,密密的雨线和着无数飞蝇在眼前晃动,到处是水滴 “嗒,嗒。”地响,单调得叫人心悸,象是割破了血管滴血的声音。 他突然想哭,想笑,想尽情放纵一番。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蹲下了身子,拼命呕吐 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似是渐渐停了,一双柔夷小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他的身子抖了一下, 回过头,看着身后那撑着伞的,如梦似幻的少女。他怔了怔,一把将她抱住,呜呜痛哭了起来, “松籽,这一年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总找不到你。” 松籽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将伞放入了他的手中,转过身,渐渐地走远了。 他仿佛听见她说:“如果你想好了,清明到师父坟上找我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今年的清明节,天气却晴朗得叫人诧异。 松籽在一座黄土坟前停了下来,坟上,已经长满了青草,都有半人多高了。一块简陋的青石 墓碑歪歪斜斜地立在上面,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打,碑上的字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松籽放下了手中的一篮馒头,将坟上的青草除尽了。 远处,那片如锦的绿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黄花。一条小溪流过其中,溪过,坐了不少 来上坟踏青的人,拥妓而坐,把酒狂歌,好不逍遥自在。他们的年纪都还很轻,衣饰华贵,相貌 俊美。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 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一个歌者婷婷玉立地站 了起来,唱罢惹得一阵喝采。 也许那就是另一种人生吧。 松籽若有所思的倚着墓碑坐了下来,她想起了荒梦临走时的那一刻,他轻轻地对她说:“松 籽,我要出去办件事,可能要过些日子才回来。” 那时她就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然而她还是说:“好,你早点回来,我们一起给师父上 坟。” 她摸了摸身边的包袱,她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太阳已经渐渐落到了山后,如血的残阳 将她的身影拉成了一条细细地长线,颇带了几分凄迷。 墓碑后走出一个少年,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知不觉,眼中已沁满了泪水,他扑到碑 上,失声痛哭起来。 然而,他听到耳边有人轻轻地叫道:“梦。” 荒梦抬起眼,又惊又喜,“松籽,你,你怎么回来了?” 松籽微微笑道:“你躲在后面,道我不晓得么?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吧,我若不走,你肯回 来么。” 荒梦握住了她的手,道:“那么你肯原谅我了。” 松籽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荒梦道:“我杀了那么多人。” 松籽微噫道:“杀人,傻瓜,我们本来就是杀手啊。” “对,我们本来就是杀手。”两人相视一眼,微微地笑了。 也许前方还有很多的歪路要走,也许还要面对同样的困境,然而,走过了,也就是走过了, 人生,难道不正是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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