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咸菜于 2003.04.30 21:57 发表在爱情城市 榕树下
李尊早就注意到那个女孩了。她几乎每个周日都来， “饮料不放冰块，谢谢”，找一个靠墙的位置，从大书包里抽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坐一个钟头再离去。她习惯把盘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吃掉，临走还会把垃圾扔进垃圾箱，是有教养的女孩呢。李尊曾以为那笔记本上必是当天的工作，或是待完成的小说。有天晚上他偷偷走过去看了一眼，乐坏了：是日本动画片呢。女孩一根根吃着薯条，认真地看着字幕。原来还只是个小姑娘啊！
又是周日。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市中心的麦当劳，还是会有客人来点饮料和冰激凌。侧门开了，有微寒的风。李尊转头一看，又是那个女孩，忙高声喊了一句：“没点餐的客人这边请。”女孩果然走到了他面前。忙着配餐的李尊忽然听到她轻轻的惊叫：“啊呀，我忘记说饮料不要放冰块。”他连忙拿了小勺把杯子里的冰块舀出来。回到餐台，女孩对准了李尊粲然一笑说了“谢谢你。”很认真的那种谢谢。李尊也笑着摇摇头，等女孩离开他才想起自己忘记说不客气。
店长过来拍拍李尊的肩：“允许你提前下班。”李尊愣了一下，看见同事们都在暧昧地笑，才明白过来：“你们……”也说不出什么来。笑着去换下制服回到台前，那女孩却又过来：“还有苹果派吗？”苹果派早就卖完了，只剩下店里的广告还在一遍遍重复“好甜蜜啊，真的好甜啊”。女孩抬头看一眼广告，扯着嘴角（算是微笑吗？）拉开侧门出去了。
可是外面开始下雨了。春天的天气总是变幻多端。
女孩犹豫了一下，正准备迈入雨中；李尊已经追了上去：“你我有伞，我送你吧。”
“你听什么歌呢？”李尊尽力使气氛轻松，以免浪费这短短的一程。女孩不作声，摘下一边耳机给他。瞥一眼耳机的液晶屏，“TRACK 13，REPEAT”。她在重复一个不幸福的数字吗？果然是忧伤的歌呢，没听清歌词，已经感受到那种气氛，让春夜也清冷起来。
“干吗只听这一首啊？”
女孩答非所问：“那个秋千没人坐呢。”李尊一看，原来是仙踪林。靠窗户的座位是秋千，果然有一个空着。他又笑了：真是小孩子呢。“走吧。”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里走，虽然他没来过，虽然他知道这里一杯茶几乎抵得上他麦当劳的小时工一天的收入；但是，他却觉得自己理所当然这么做：只是一个小女孩小小的愿望而已。那么容易满足。
喝着甜甜的奶茶，女孩依然挂了一个耳机没摘，
“你怎么老听这首歌呢？”
女孩扭头去看窗外：“不合心情。没什么。”
“有什么事，要故意让自己不开心呢？”
女孩冲着他微微笑，嘲讽地：“你很好奇啊？你以为你是安顿啊？”李尊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有些尴尬，低头喝茶不作声。
“也许你说对了。我是故意让自己不开心。”女孩声音小得像喃喃自语，忽然又绽放出好大一个笑容，“哎，陪我去钱柜唱歌好不好？”
“钱柜是什么地方？”
“你连钱柜都不知道？也是，你工作忙嘛，哪有我这么无聊。算了算了，现在钱柜肯定人满为患。找个什么地方消遣一下呢？”
李尊偷偷看了下表：十二点多了，回学校的最后一班地铁也已经开走了。只能打车回去了。女孩看见了：“你有事啊？”李尊犹豫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明天期中考试。”
“啊，你还是学生啊？什么学校的？”
李尊通常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广院学主持人的。那是明星荟萃的学校，他不想让别人认为他是在故意卖弄。
女孩愣了一下：“不错嘛。不耽误你考试了，我要回家了。”
李尊叫人过来结帐，正在数钱，女孩已经丢出两张卡去：“我还有打折卡。而且我拖你进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李尊觉得很郁闷。他低估她了。他以为她不过是个不爱回家的小孩子，以为他可以为她遮遮雨的，以为他可以满足她的小小愿望；真相渐渐揭开，好像一切不是他所想像。他开始有点后悔。
女孩看到他的脸色，忽然说：“我不会白请你喝茶的。明天晚上我还来你们店，替我留一个苹果派好吗？你请客哦。”淡淡的南方口音，非常入耳。
李尊点点头，感觉好了一点：“别来太晚了，苹果派搁软了不好吃。”
第二天不但不下雨了，太阳还很好。到了黄昏，吹着微风，颇有春天的感觉。李尊赶到店里照常上班；到十点钟，他藏起了最后两个苹果派。她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一个钟头过去了。遇到要买派的顾客，李尊总觉得心虚。她怎么还不来呢？她真的会来吗？他从来没约过女孩子，不知道她们会有多大的信用。
“没点餐的顾客这边请。”同事已经在高声招呼。进来的人却径直走到他面前：“嗨，李尊。”是她，她来了！而且心情很好的样子。
李尊又惊又喜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她笑了，点点他的胸牌：“我的苹果派呢？”
他把苹果派拿出来：“可能已经软了吧，不如刚做好的时候好吃了。”
“没关系，只要甜就行。”
“不如下次你早点来吧，派是脆的时候才好吃。”
女孩微笑：“谢谢你噢。不过我都是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才来麦当劳，你希望我心情不好吗？”
李尊又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要来麦当劳呢？
下一个周日，她又来了。
“饮料不要冰块，谢谢。”每次都是这句话。李尊端着饮料杯，回头去看她，没留神饮料溢了出来。
“你怎么又来了。”
女孩一脸惊讶地笑：“为什么？不来麦当劳我一个人去哪里吃饭啊？你们服务这么好，价钱也不太贵。用一点点钱就能让我心情变好，岂不是物超所值。你怎么能这么对客人说话呢？小心我投诉你。”
“能告诉我准备投诉的这位客人叫什么名字吗？”
女孩看了他一眼，从他口袋里抽出圆珠笔，在餐巾纸上潦草地写着。
女孩走了。李尊拿起餐巾纸，辨认了半天才确定，那只是一个英文名字：Maggie。她依然保持了她的神秘感。
“李尊，学生会的人叫你中午去一趟。”
不用问也知道什么事了。在新生文艺汇演担当主持后，李尊就已经是校方默认的第一主持了。学生会找他肯定是为了五月的话剧汇演。
“咦，你没遇到主席和女主持吗？”学生会副主席林涛来找过李尊几次，算是认识，“她们刚出去，说先去看看衣服。”
李尊想起来，进楼的时候好像是遇到过两个女孩，一个穿着单薄时髦，短裙长靴，长长的卷发，还戴着墨镜，大概就是女主持了；另一个个子矮小眉目平淡，不知道是不是主席，那种气质怎么看也不像能压住这帮才子的。
“串场词写好了，你可以随便改，这也就是个草稿。听说你的串场词一贯是自己写的？”
“因为有时候没做过主持的人，写出的串场词可能不够口语化，或者时间上不合适。”李尊不是好大喜功的人，唯恐别人误会自己爱拿权。
大概念了一下，李尊暗暗吃惊。串场词的草稿琅琅上口，要他来改也只能改几个词而已。“谁写的？真厉害。”李尊由衷地说。
“当然是吴朗朗啊。她是唯一一个大四了还混在学生会的，就因为我们离不开她啊。”
什么，又是吴朗朗？
进校不到两个月李尊就发现了，在北广说不知道吴朗朗是会被人耻笑的，尤其是男生。气质美女，大一就出小说的才女，缺课缺到几乎失去考试资格，经常在清晨坐着奔驰红旗之类的赶回来处理一些不能不处理的事情……关于吴朗朗的传言是大一男生最热衷的消息，谁知道得多谁就似乎更接近她一些。
“你还没见过吴朗朗？”林涛看出他的愣神，拍拍他的肩似乎是鼓励，“没事没事，一起搞话剧汇演，一定有机会的。”
李尊听出了林涛话中有话，不由得撇嘴一笑，小心不让林涛看出自己的不屑：那种女生，他是没兴趣的；他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家庭教育完美无缺，喜欢小家碧玉的乖女孩：主席那种娇小玲珑的，或者Maggie那样家常随意的，将来能做他背后的女人的那一种。不过……还是觉得好奇。
“Maggie！”李尊坐在麦当劳角落里，一直看着门口，终于等到了那个披着长长头发的熟悉身影。
“咦，你今天怎么不上班了？”
“我们学校要搞话剧汇演，我们马上开始全校彩排，我整个星期都请假。我能邀请你来看演出吗？”
“你等了我多久？就为了这个？”
“我一直在这儿和女主持对词，顺便等你。我们一起吃饭吧，今天你不是一个人，不用吃麦当劳了。听说附近有家很地道的广东小馆子，你认识吗？”
“好啊，不过你既然要请我看演出，晚饭我请吧。”
李尊想了一想还是答应了：“那演出后你要参加我们的庆功酒好吗？不然你的饭我吃得不安心。喏，给你我的电话，你那天来之前一定要联系我啊。”
Maggie把李尊的post-it随手往口袋里一塞：“I promise you。”
李尊心里一动。那是Titanic的台词，中学时鼓起勇气约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去看过的电影；当年朦胧的感情最后不了了之，那种紧张甜蜜的感觉却在此时投胎转世，连自己也彷佛要重生一样，眼前出现无限希望。
他故作自然地去拉她的手，她也好像没发现一样由他拉着，两个人随意地在路上走着，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一对。
吃饭的时候李尊就注意到Maggie总是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要告诉我什么呢？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她对我的想法？不停的揣摩中，好好的一顿饭变得食而不知其味。怎样才能让她开口呢？气氛要轻松点吧。可是自己说什么好呢？要是自己说个不停，岂不是封住了她的口？胡思乱想下来，两个人竟然是闷头吃饭。
走出饭店，Maggie明显松了口气，在清朗的晚风中深深吸了口气。
“哎李尊，”她好像下定决心似的，“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李尊立刻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虽然只是大一男生，李尊也不是无知的小男孩。故事和电影接触多了，难免会想象到下面的步骤；对Maggie倒是蛮有好感的，但是发生点什么都超出他李尊的心理承受能力——他是好孩子，是君子，是生活清白的那种人。他……不想。
“要不，还是去仙踪林吧？”
Maggie微笑起来，意料之中似的，拍拍他的胳膊：“好好休息吧，我会去看你们的演出，然后参加你们的庆功宴。I promise you。Bye－bye。”
李尊想留她，又觉得让她走了也好。还不到时候吧，也许，等两个人了解再多一点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虽然连Maggie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李尊却觉得她是他应该遇见的那种人，好像……上天注定的一样。像Titanic。
走进彩排的礼堂前，林涛拍拍李尊：“做好心理准备没有？吴朗朗在里面。”
每个学校都有传奇，吴朗朗是当之无愧的。虽然话剧汇演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但主持一直不必跟着节目排练。这是最后一周，所有节目分上下半场来配合、走场、讨论细节问题。吴朗朗作为舞台监督不能不到。
舞台上，一个高挑女子正在嘱咐着如何处理忘记台词或弄错道具等等事宜；短短的裙子，宽松的运动衣，白色的贝雷帽，露出酒红色的长长卷发，打扮得好像日本娃娃一样。
这就是那个中午跟李尊擦肩而过的那个时髦女子，北广的学生会主席；跟女主持见面的时候李尊就知道自己搞错了。但是他无法相信声名狼藉的吴朗朗会是学生会主席。她是“那样”一种人啊。
林涛惊讶了：“为什么不行呢？你是什么老脑筋？朗朗有能力啊，管她个人生活干吗？她蝉联学生会主席还是我们求她的呢，要不然她还不干呢，人家都大四了，大四的孩子谁还呆在学校啊？”
李尊一步步走向吴朗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嗓子干涩想咳一下。林涛已经在招呼：“朗朗，男主持来了。”台上的吴朗朗把最后几句话交待完才转过来，薄施粉黛的脸庞干干净净，完全是模范女生样子，看不出生活糜烂的痕迹。李尊一阵眩晕。
“你好，李尊。我是吴朗朗。”
李尊麻木地和她握手，心说：你好，Maggie。
吴朗朗就是Maggie，Maggie就是吴朗朗。那个清新普通、一个人吃饭会心情不好只知道去麦当劳的家常女孩就是本校最著名的师姐。彩排间隙，李尊都默默坐在台边，看吴朗朗忙前忙后，的确是称职的。但他总是无法接受她。她没有欺骗过她，她只是不说而已。他还是无法接受。
彩排结束，有人在问吴朗朗：“去哪儿夜宵？”
吴朗朗似乎朝李尊那个方向看了一下：“我回家，一个人，可能顺便去麦当劳吧。”
李尊想起了他和她之间的事情，但是坐在原处没有动，连眼神都是盲目的。听到吴朗朗在大喊着：“谢谢大家，明天见。”感觉到她的裙袂飘过他身边，他还是没动。
林涛过来挤眉弄眼：“怎么样？”
李尊摇摇头：“不怎么样。”是真话。
庆功宴是大家喜欢的一个环节。想办法抠下来的学校经费这时候可以痛痛快快用掉，见者有份的。李尊看吴朗朗走在前面，就故意落在了后面。女主持林凌走在他旁边，妆都没卸掉，玲珑清淡的脸也有几分妩媚。
“李尊，吴师姐真的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吗？我觉得在工作中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我不知道。”李尊毫无心情继续谈论吴朗朗的任何事情。
“不过还真是难说。我也看见过有很高档的车送她回学校，我们宿舍的人也见过，而且好像还都不是同一个呢。”
“哦。”李尊觉得她自问自答，很有点搞笑，也懒得搭话。
到了饭馆一看，一队人挨个坐下来，却整好空了吴朗朗身边的两个座位给他们两个。林凌急忙把李尊推了过去，嘴里说着：“我就不挨着师姐坐了，显得我多难看啊。”
李尊回头：“没事吧，我觉得你挺好看的啊。”
林凌明显不怎么受得住夸，一晚上不停地往李尊面前夹菜，还找机会往他身上靠。
没有人给吴朗朗夹菜，李尊注意到她不停地在喝酒。看来她酒量很好。
林涛和林凌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林凌便站起来给吴朗朗敬酒，嘴里还说自己年纪小所以喝得少之类的，明摆了要灌朗朗。
吴朗朗并不推辞就要喝。李尊却不自禁地挡在了中间，借口和林凌合作得很愉快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云云。林凌被他迷汤一灌，也就顾不上吴朗朗了。
李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家教使然，看不惯女孩子被人为难，虽然被为难的是吴朗朗，虽然她自己并不介意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当吴朗朗是特别材料的，不是女孩子——他们一定没有像李尊那样看见过吴朗朗穿着大外套看日本动画片，在清冷的雨夜一个人听悲伤的情歌。
周日，吴朗朗没有来麦当劳。李尊不承认自己期待了一晚上。
不过，她没来，是不是反而证明她在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
下班了准备回学校，却看见朗朗往这边赶来。她看到他了，愣了一下，却继续往前走。
“Maggie。”他忍不住叫住她，“你去麦当劳吗？已经下班了。”
她停住脚步：“谢谢你。”就开始往回走。
李尊不由自主地在后面跟着她走。这真的是吴朗朗吗？妆可以不化，连头发都可以拉直的吗？是不是有两个吴朗朗？一个认真念书一个花天酒地；一个寂寞孤单一个干练洒脱。真的有两个吗？
“别跟着我。”吴朗朗忽然转身站定，口气温柔而坚决。
“一起去吃点吧好吗？”李尊发现自己还是想和她呆在一起，还是想去了解她，当她是Maggie，当没有吴朗朗存在。
可是她不这么想：“你确定吗？请你记得我是吴朗朗。他们说的关于我的那些事几乎都是真的，情况也许比这还糟糕。我知道你是模范学生。你还要深更半夜和我吃饭吗？你要赶不上末班车了。”她仰着头，带着挑衅的神色。
李尊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走吧，Maggie。”
她不领他的情：“李尊，Maggie就是吴朗朗。也许你以前不了解，但是我不会假装我的生活仅限与此。我跟很多男人在一起，而且全都是为了他们的钱。你最好搞清楚，跟着我对你没好处。”
“那么我呢？”李尊盯着她的眼睛，“如果我那天跟你回家会怎么样？我没有钱的。”
“因为你长得好看，你知道吗，你长得像基诺里维斯。我愿意跟你在一起就是因为你好看。我觉得麦当劳真是一个让我愉快的地方，花那么一点点钱，就能享受到很不错的服务，每个人都对我笑，我对此感到很满足。何况还遇见你，你的态度总是特别的好，好到让我觉得在麦当劳就可以有被关心被爱的感觉，我怎么知道你竟然是我的师弟！”吴朗朗突然像舞台上的演员一样爆发了。他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她始终是收敛的沉稳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无所谓的。
“他们跟你……真的没有感情吗？那些男人？”
“感情吗？你跟什么谈感情？你跟钱去谈感情吗？他们跟我在一起不过是用钱来买一点娱乐而已。”
“他们买你，你来买我吗？因为你做鸡，你就把我当鸭？”
吴朗朗脸上忽然露出一副古怪的神色：“随便你。你不干好了。”
老实说，话一出口李尊就后悔了。以他的教养，也不是容易动怒的人。今晚不知怎么了。也许是对Maggie有期望了，才觉得分外懊恼。看见她要走，他想都没想伸手拉住她。
吴朗朗的表情写满嘲讽：“没错，我就是想买你，买你的脸和身体而已，运气好还能买下你的初夜吧。如果你那天晚上跟我回家，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当你发现Maggie就是吴朗朗，我想你的表情一定好看极了。可惜啊，竟然被你拒绝了，早知道我会再用心一点来钓你。”
“朗朗这不是真的，我们在一起不用很多钱但照样会过得开心。”
她从鼻子里笑了两声：“不用很多钱吗？我不像你那么好运，我不是北京人，我父母是下岗工人，你以为我这四年一个人在北京怎么过的？又要应付那帮男人又要对付学业，你以为我吃白米饭就能保持精力？你以为我抹大宝SOD蜜就能掩盖脸上的荒淫？我马上要去英国留学，你以为学校的奖学金就够过日子了？李尊，你太年轻了。”
“可是朗朗，我很喜欢你不化妆、对着电脑看动画片的样子。”
“李尊，那也许是你的理想，但我不是你的理想也不会变成你的理想。再说，素面朝天在麦当劳里对着电脑看动画片你以为不要钱的？”
是的。他李尊就没有笔记本电脑，帅也没用。除非他去做鸭。
“可以了吗，李尊？我的钟点费很贵的。我要走了。”
李尊忽然觉得很生气，不知道是生朗朗的气还是生他自己的气。气什么呢？气她不自爱吗？气自己舍不得吗？还是气这个世界诱惑太多？“你一个钟头多少钱？我也可以买吗？”
“给你？自己人，算你便宜点好了。”吴朗朗的神色浪荡得好像《新龙门客栈》里的老板娘。
“那好，我要你今晚做我的Maggie。”
吴朗朗甩开他的手摇摇头：“李尊，我是吴朗朗。Maggie是不出售的。”
李尊终于没有得到Maggie。
不对。不知道是谁没有得到谁。
吴朗朗说Maggie是他的理想；也许基诺里维斯也是Maggie的理想。他们都很像对方的理想，但是不是，也无法成为。
他出得起吴朗朗的价钱，但买不下Maggie。他隐隐知道自己的力量，知道自己其实可以得到Maggie——但是代价太大了。他也是会计算代价的。她太贵重了，他不能放下一切，就为了她？不，不可以。
如果他不可以，那么大概没人能可以了。
而且他始终无法接受吴朗朗。他也许会爱上Maggie，但他永远不能接受吴朗朗。但Maggie可能会死掉，而吴朗朗有那么顽强的生命力，她是万古长存的。
有时候他甚至以为是他杀死了Maggie——他应该永远是一个麦当劳里面长得像基诺里维斯、服务态度最好的店员。不揭露真相的时候，一切多美好。
但是什么是真相。
后来李尊接受了林凌的追求。
那天陪林凌去买衣服，忽然觉得店里的音乐非常熟悉。“黄昏再美终要黑夜，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强如铁……”李尊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向店员打听歌名。
他后来买回了这张专辑，找到了那首名叫《黄昏》的歌。“黄昏的地平线，画出一句离别，爱情进入永夜，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的泪伤心欲决……”心情不好的时候，像吴朗朗那样，戴着CD机去麦当劳坐坐，充分体验缅怀的心情，落寞到过瘾。
林凌有时会提起那个无所不能的神奇师姐：“不知道吴朗朗在英国是不是还是那么拉风。”一脸的神往。
李尊低头吻吻她：“她一定没你幸福。”他不要他的女人是吴朗朗。
希望朗朗在英国能找到她的基诺里维斯。除了默默地祝福她，他什么也不能做。这是他的选择。
有时候李尊会想：如果那一晚吴朗朗真的买下他，或者那一晚他真的买下吴朗朗，生活将会怎样？
那一定是另一个传奇。他不要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