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碗乌鸦的炸酱面
——读《故事新编》
本人平生吃过无数的面，论重量早已超过鄙人的体重，论种类只怕也不会少于手指头的
个数。说起来，从上海冷面到兰州拉面，从细细的龙须面到粗粗的刀削面，从五道口路边小
摊的炒面到杭州奎元馆的虾爆膳面，我都有幸品尝过。然而，在《故事新编·奔月》中，我
最最最最敬爱的鲁迅同志通过嫦娥告诉我，原来这世界还有一种乌鸦的炸酱面存在。
当然嫦娥美眉对常年以这种面为主食是颇有些牢骚的：“又是乌鸦的炸酱面，又是乌鸦
的炸酱面！你去问问去，谁家是一年到头只吃乌鸦肉的炸酱面？我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
竟嫁到这里来，整年的就吃乌鸦的炸酱面！”
鲁迅大师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大师，寥寥几笔，一个泼妇的形象便跃然纸上。把她和印象
中的嫦娥仙子一比较，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但是笑过以后回头想想，这似乎更像是一个黑
色幽默。当然你可以说嫦娥贪图享乐，的确她并不很能吃苦，后羿待她不错，她居然飞了天。
然而你也可以说这只是无奈之举，毕竟谁愿意一年到头吃乌鸦的炸酱面呢，更何况吃惯了美
味的嫦娥？
奔月的故事也许只是在说一个道理：成功人士在成功之后未必能继续成功。羿有过辉煌，
他射九日，灭猛兽，为民除害。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受人尊敬的英雄。但是鲁迅大师突出的
并不是后裔的成功，而是他在完成了历史功绩后的落魄的遭遇。小说正是着重描绘了后裔绝
望、愤懑而有无可奈何的处境：学生封蒙忘恩负义加害于他，而妻子嫦娥又偷吃灵药弃他而
去。
《奔月》让我想起了《伤逝》，后羿和涓生的遭遇何其相象。当涓生和子君勇敢地冲出
旧家庭自由恋爱时，又怎会想到结婚后那许许多多的难题，又怎会想到那悲伤的结局？但事
实就是就是事实，子君伤逝，嫦娥奔月。
在古老的故事中寄予现实的主题，这体现了作者的观察力。观察力不是人人都有的，我
以为一个作家即使写得狗屁不通，但只要有观察力，他就是一个好作家。比如王朔，就算他
写的东西再恶心，我也说他是个好作家，因为他有观察力。鲁迅也是个好作家（我可不是因
为大家都这么说），在《故事新编》中他体现了他不同一般的观察力，乌鸦的炸酱面只是一
个侧面。
所以说，乌鸦的炸酱面代表的不只是传说中的的嫦娥奔月，而是现实中的无数个涓生和
子君的伤逝，而是无数个青年知识分子对自身命运的探索。从这个角度讲，《故事新编》的
意义不在于故事本身，而是在于它的“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