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要在老故事中搞出新来，靠的是“编”，是编故事的技巧。
而在《故事新编》中，鲁迅同志用的最好的技巧，我以为是幽默，用他自己的话说是
“油滑”，而用最新潮的话说叫“无厘头”。
不知道为什么，看鲁迅先生的《故事新编》总会想到另外一个人，他叫周星驰，因为
《故事新编》的风格和周星驰的风格实在太像了。周星驰是个十分严肃的人，他观察到了香
港人许许多多的阴暗面，他大可以用报告文学的写法，把鲜血、死亡表现出来，让人触目惊
心。但是他没有，他用了喜剧的方式，他把那些东西进行夸张、放大，然后置于一个特定的
时空里，让它们充分地暴露。在《大话西游》里，周星驰借了些西游记的由头，讲了一个彻
头彻尾的现代故事，并且也获得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鲁迅先生也是个借尸还魂的好手。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现实中的问题，他并没有一昧的
用传统的手法处理，在《故事新编》中，他用了让死人替活人说话的方法。在他的笔下，其
实死人就是活人，因为赋予了死人现代意识，死人便不再是死人，而是活死人。由于活死人
的一言一行极副喜剧性，效果反而会比实写更好。比如这一碗乌鸦的炸酱面，便写尽了后裔
的窘迫，这比写现实生活中的夫妻如何如何为生活奔波、为生存打拼有意思的多。
的确，这样的手法是很高明的。美国的黑色幽默作家约瑟夫·海勒（Joseph Heller）在
他的名著《第二十二条军规》中也用了很多这样的手法。他把美国社会的荒诞在一个特定的
时空里——二战中的美国军队——表现出来。大笑之余，读者会更清楚地了解作者的意图。
当然，鲁迅不是搞无厘头喜剧的，也不是黑色幽默作家，我说了周星驰和海勒，只是
想说明，含着眼泪的笑比眼泪更能打动人。在《故事新编·序言》中，鲁迅同志说：“……
因为自己的对于古人，不及对于今人的诚敬，所以仍不免时有油滑之处。……不过并没有将
死人写得更死，却也许暂时还有存在的余地的罢。”所以，从这个角度讲，乌鸦的炸酱面表
现了作者编故事的技巧，表现了他的创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