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去母校探望师弟，师弟留我吃午饭，他说他作东。作为大他十多岁的师兄，我也就不客
气。结果他把我带到了学生食堂，我最怕去学生食堂吃饭，心里直犯嘀咕，他是不是有意让我忆
苦思甜，回忆往日的生活？
等到了食堂，我发现我错了。学生食堂伙食应有尽有，有南方风味的菜也有北方风味的菜，
有大锅菜也有小灶；打饭不是在一个窗口，有数十个窗口，基本不用排队；尤其是不
用拿餐票，计费时只用电子餐卡在电脑上一划，又快又省事。也不用带餐具，食堂准备了一次性
餐具，随用随拿……看来，现在的大学生们比我们那个时代确是享受得多了。
八十年代初上大学的人对学校的伙食是什么样子的应该是领略颇深的。我亲眼看见食堂里的
师傅冬天洗海带，不是用手而是用脚，把海带放在一个大脚盆里，穿着靴子在盆里来回踩。学校
里没有雇那么多洗菜工，冬天的大白菜不可能一片片去洗，所以吃到菜虫是常有的事。反正是大
锅菜，炒菜的大师傅也是穿着靴子站在灶上，手里拿着大铁铲，挥汗如雨，在锅里来回翻动，有
时手劲不足，便在掌心吐一口唾沫。想一想真是不敢下咽，可是那时肚里缺油水，一到吃饭时
光，下课铃未响，双脚早已作出往教室门外狂奔的姿势，尤其是我们这些正长身体的男生，饭菜
到手便狼吞虎咽，来不及品味。
用餐方式上经历的两个阶段值得一提：第一阶段是分餐制，自带餐具。男女分开，八个人一
桌。食堂预先上好三大盆，一盆是饭，一盆是菜，一盆是汤，有时吃面条，就只有二盆，一盆是
面条，一盆是汤料。由轮流值班的同学分成八份，分的过程中不可能绝对均匀，难免要闹点小意
见。但意见归意见，大家吃得还是很香，就像阿城笔下的棋王，喉咙下伞，颗粒不留。但是每天
都是这些盆子，轮流值班的同学不认真洗唰，天长日久，饭盆边上是厚厚的一层垢，菜盆边上是
厚厚的一层油；第二阶段是用餐票买饭，菜票饭票分开，先买饭后买菜，或者相反；后来因为发
现不但烦琐且浪费时间，改成饭菜一处买。但是临吃饭时得用手去清点经过了无数双手数过的饭
菜票总是件不卫生的事情。不过毕竟用餐票比分餐制方便，自己吃多吃少可以自由掌握，在用餐
时间上也不必强求一致，省了许多麻烦。弊端是买饭时拥挤不堪。每次打饭，先是好好排队，但
一有较为可口的菜，比如红烧肉，熟人之间就开始互相夹塞，有力气的男生便向前拥挤起来，最
后是打菜的油水淋在别人头上又淌到自己身上。最可恨的是打菜的师傅，打一勺菜总要在手中抖
几下，结果碰不好，你那一勺菜可能就只有半勺，要是你不惜重金买了一个平时难吃到的菜，他
这么一抖，你就自任倒霉。记得毕业时，一个同学在别人毕业留言薄上写到：“厨房里师傅是不
是都得了职业病，干嘛每次打菜手都要抖几下？”。
那时学生伙食有两个问题，令人现在想起来犹有不快：一是伙食不好而且千篇一律。早餐不
管四季如何变化，一般就是馒头、油条、鸡蛋、榨菜、腐乳、粥，好的时候有鸡蛋面条，但绝对
不是每个人都能吃着，只有起身早的学生才能赶上。冬天最常吃的是大白菜炒肉，豆腐炖萝卜
条，土豆烧牛肉，夏天是凉拌黄瓜，鱼香茄子，鱼香肉丝等等。吃一个好菜得等上好几天。比如
红烧肉、是很少吃到的，一般是在节日。有一次，食堂伙食牌上写着“莴笋炒肉”，一个同学恶
作剧把莴改成“啊”，结果菜名成了“啊，笋炒肉！”，弄得大家面面相嘘，窃笑不已。二是
贵。那时的大学生不像现在到处谋职挣钱，一个师范大学的学生，国家给的伙食补贴是15元/月，
零用钱全靠父母亲戚寄。我记录当时学校伙食牌写着“早餐馒头，8分/个；油条，1.2角/根；鸡
蛋，2角/个；腐乳，2分/块；粥，5分/碗”。尽管那时与现在相比便宜得多，但对毫无经济来源
的学生来讲委实是贵。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期，好一点的菜很难吃到，不管贵不贵都得奋勇向前
才能买到手。一天早上我去买早点，只见早餐牌上有打油诗一首：“馒头诚可贵，油条价更高，
要是有肉饼，二者皆可抛！”……
如今大学里的食堂真是变了，变得令我吃惊，我由此感到我们这个时代变化之快。旧的落后
的东西总是要被新的先进的东西代替，陈腐的非人性的东西总是要被时代的浪涛冲唰掉，但为什
么我们的思想往往还按照老的框框去看待变化的世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