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总是在面对狼藉的红泥时，才发现有关春天的童话绝非道听途说。原来，最深刻的永远都不是
璀璨的笑容；城市的繁华无处不在，可是我们又能够记住多少的纸醉金迷？相似的暧昧眼神，在
糜烂的人群中盛开陈腐的欲望，不是花朵。所有的传说里，花儿们只是艳丽的殉道者，它们烂漫
芬芳，但终究不过是占卜情节的符号，我们可以定格任何期待的缠绵，却无法阻止第一朵落花击
碎荒诞的想象。
2，曾经迷恋过一棵树，那时，我们还没有小院，这棵树不知何时起生长在门前的空地上，不是很
高，深灰的枝干，言简意赅地分了5、6个岔儿，线条洗练，也不无乏味，我的乐趣在于等候――
等候它的第一朵落花。我对自己的阴暗心理始终深信不疑，我往往喜欢目击一些残酷的结束，而
并不是许多炫目的过程。我原本以为这一次，我依然可以在一片锦簇中冷若冰霜，等到花期远
去，再对那棵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知道吗？春天已经走过。可是这棵树不动声色地兀自秃
着，连叶子都不长，直到有一天,它结出一颗果实，鸽卵大小，泥金的皮，裹着薄薄的一层绒毛，
3，我无法不困惑，不管我如何伪装，我始终还是个孩子。“它们早已开过。”我风情冶艳的母亲
在我背后伸出手，带着淡淡的脂粉香，纤长的手指握住那玲珑的果实，轻轻地一拧，它就睡在了
掌心，蒂部微微沁出一些略带粘稠的汁液，母亲的笑容柔美而媚惑，她用另一只手牵住我说：
“来吧，看看它的花。”我相信我的意识在那一瞬发生阻塞，否则我一定会抵抗那柄虎视眈眈的
水果刀。被剖开的果实，洋溢着不可思议的甜香，一朵花的形态被清晰而残忍地呈现，甚至，还
有精致的花蕊，可惜只是一具妖娆的尸体。
4，那以后，我的梦里经常有一些残缺的花朵，从不同方向对我微笑，那笑容仿佛刀刃上的舞蹈，
凄怆并且僵硬。门前的树无声无息地缀满了狭长的叶片，泥金的果实转为深褐，有天鹅绒般的质
感，那该象是一幅质朴凝重的风景画，散发静谧的美丽。但我知道，它腹中的花朵在诞生的那一
刻就已经死亡（无论以多么锦绣的姿态），我不能用死去的灵魂来完成我阴郁的幻想。于是，我
放弃追逐第一朵落花的愿望，开始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孩子，从目光到心灵。
5，若干年后，在超市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我再一次与那些果实邂逅，它们被包裹在透明的塑胶袋
里，用糖粉和香精修饰过，带着沧桑之后的凹凸，我终于接受了那个童年时拒绝了解的名字：无
花果；同时，在脑海中悬而未决了许久的那第一朵落花怦然坠地――春天，真地已经走过。
6，那天听琴诗篁提及过紫式部的《源氏物语》，虽未曾读过，却也从道听途说中触摸到书卷中的
那种宫廷气息（也许称贵族气息更为合适）。读到这篇文章时这种气息在我的感觉中变得更为浓
郁了！
看到文中的那个小女孩幸福得如写《金色花》的泰戈尔，真的让人羡慕！
孩童的懵懂使得世界在他们眼中可以变得如此离奇、瑰丽！
无花果原来这样美丽！！
7，燃烧的密码
我相信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个谜——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为了寻找这个在有生之年可能永
远也找不到的谜底。我从一个比喻开始：人生是一条河。
我们在此岸出生，在彼岸死亡。从生到死不过是一条河的宽度。这个宽度无论是大还是小，都需
要我们一步一步的走过——因为河上无桥，于是，我们向河里扔下一个个石子，踩着石子，我们
向彼岸出发。
如果我们足够冷静、勇敢、执着，我们可以在走到近河中央时，回头看看我们踏过的石子。看看
它们是沉入了河底了，还是顺水飘走了。也许在回头的刹那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相信只要我
们的目光能够稳稳的注视着河面，石子终会浮起在我们眼前。它，就是解开我们成长之谜的密
码。当然，我们不可能获得所有的密码，所以，我们所能明白的自己或他人都只是那么一点点。
我愿意把天使所等待的落花理解为一个成长的密码。在花开了但无法落下的那个时刻，我们无从
知晓这个场景的意义，在花未落下但果实出现的这个时刻，我们蓦然发现曾经有个景象在记忆中
划过一刀，刀痕宛然。
无花果——这个名称本身就透着些无奈的凄怆、无畏的悲壮。一种果实的诞生都是从茎的萌生，
到叶的铺垫，再到花的开落，最后才是果实的诞生。而在这个诞生中又孕育了另一个诞生。因为
种子会开始下一轮的生命。而无花果却是——花开在果实的里面，果实结在花的外面。我们从它
身上看不到春的灿烂，秋的丰硕。
就这样，一个植物最热烈最动人的部分被坚壳裹了起来，需要经过撕裂的疼痛才有光彩流溢出
来。
无花果的无花而果让我想起一种无氧燃烧（这或许是我生造的一个词语）。在氧气缺少的情况
下，一个植物的枝干也是可以燃烧的，只不过这种燃烧没有艳艳的火焰，在难以觉察的烧灼中，
枝干会逐渐化成灰烬。或许，就在此刻，一阵风悄然来临，又悄然而走，连同灰烬一并消逝。在
空气中只残留着尘土的气息——来自燃烧后的余波，也来自燃烧前的期盼。而无花果，毕竟还是
上了货架。
心灵该是一个人最敏感最丰富的部分了，但它处在重重包围之中。要想冲开这沉重的帷幕需要借
助什么？文字！当一个个文字在心灵的上空化成漫天的鞭影降落于我们身上时，我们的身体也会
出现丝丝缝隙，透过缝隙，心灵被光芒刺痛，被声音惊动。期待的落花没有落下，曾经的花开和
将来的坠落未尝不是言语俱在？
“那时花开”，“坠花有语”——那时花开有音，此时坠花有语！
耐得住寂寞的花究竟不多，世界的喧闹少不了她们的争奇斗妍。陆放翁言“花如解语应多事，石
不能言最可人”。
无言石可人，无花果亦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