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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车水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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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发表于: 2005-03-05   

车水马(全)

第一章     车

在王都金陵的城墙之下,有一个庭院,里面种着两棵老树。一棵是松树,另一棵却是枣树。松树长得挺拔秀丽,枝繁叶茂,树下有几只小小的石凳,围着一张石桌,石桌上分明的刻烙着“楚河汉界”四个字,横横竖竖着一张棋谱。此时天下,外患犹在,内乱弥生,朝廷未厌言兵,就连这庭院之中的老少,都喜欢玩下棋打仗的游戏。不过秋深叶黄的时候,孩童还是喜欢围着枣树,偷偷地用石头去打那些成熟了的枣子。

“小楼,来来,陪伯伯杀一局”王伯常常招呼住在西厢的楼家少年陪他下棋。

楼浅析腼腆的笑笑,把最后一件衣服搭在凉衣绳上,夹好之后,走过来坐在王伯的对面。

王伯和小楼的棋力相当,时常也互有胜负,这一次几番厮杀之下,王伯连连追、围、赶、打,把小楼的棋逼在一面,难有东进之力。王伯不禁得意起来,这小楼虽然年纪轻轻就下得一手好棋,不过毕竟年少,缺了一份刚直之气,遇到厮杀紧急,形势稍险,总是退缩躲避,不似王伯这般刚毅沉稳。

边上渐渐围上来了几个左右邻舍,纷纷惋惜摇头,只有站在小楼身侧的另一个少年,轻咬着嘴唇,也不言语。这个少年叫做李岩,平时和小楼最为要好,看到小楼渐生败像,心里着实不服。暗想若是自己,早已车骑鞍马、横足平炮的杀过去了。李岩的棋艺,其实在王伯和楼浅析之间,不过他下棋颇有风范,极重军势,常有弃子求局的举动。

此时楼浅析的车,走到汉界附近,追打王伯的马。王伯胜局在握,对这样的垂死挣扎不屑一顾,轻松的移马绕进,直逼中宫。随着小楼一声轻笑,他的另一个车也动了,却是杀往王伯的王庭而去。接下来几手,小楼的双车横突左冲,王伯匆匆忙忙挥军退守。王伯的救兵未至,小楼的突骑已然杀入,炮火也遥指中庭。无奈之下,王伯只好认输。

“好一个长车!”

李岩不禁一声长叹,佩服欢喜之外,不由的有一丝惆怅。这般的好棋,自己到底能否下的出来呢。不,如果是自己的话,应该早就把对手打得七零八落,不至于有这样的惊险才对。

王伯这一局败的突然,心里若有所失,竟然也没了再来一局的兴致。

楼浅析站起来招呼道:

“小岩,今日沧田茶楼有说书听,要不要同去?”

李岩喊了一声“好!”却又皱着眉头说道:

“若是讲那些女子舞衣,男儿弄墨的故事,却也无聊。”

“这次说的是李广将军‘雪夜探胡营,单骑战单于’,你正喜欢,我倒是想再听听‘毛遂拔剑盟楚,蔺相如怀璧归赵’的故事呢。”

李岩听小楼一说,果然欢喜异常,急忙说道:

“那我们赶快过去吧。”

楼浅析说道:

“还早呢,也叫上婷儿和岚姐吧。”

李岩笑笑说道:

“好啊,你说婷儿长大了和岚姐比,哪个更漂亮呢?”

楼浅析也笑着说:

“这可难说哦。”

婷儿今年才6岁,父母双亡,寄养在赵家,长得清秀可爱,隐约已经可见成年后的动人模样。赵家人手本来就少,所以楼浅析和李岩两个常常帮忙照顾婷儿。岚姐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比楼浅析大了一岁,却和李岩同年,因为她一个人照顾婷儿和长年卧床的母亲,处事又得体大方,所以远近的人都尊称她一声岚姐。

两人走到岚姐的住处,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了一声:“谁啊?”随后就看见岚姐推开门走了出来,

“小楼和小岩啊,有什么事吗?”

李岩说道:“今天沧田茶楼来了说书的,去不去听?”

岚姐想了想说道:

“不了,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忙,你们俩带婷儿去吧。下午早些时候回来,我做些麦饼,傍晚一起去乘凉。”

两人应了声好。婷儿听见他们的声音,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甜甜的喊道:

“楼哥哥、李哥哥,带婷儿去玩嘛~~”

楼浅析蹲下身来,拍拍婷儿的头,笑着说:

“婷儿乖不乖啊?乖的话带婷儿去听说书哦。”

婷儿立刻缠着楼浅析说道:

“婷儿要去!婷儿最乖了~~~”

楼浅析点点头算是答应。

一行人到了沧田茶楼,茶楼的老板早和李岩他们熟识,安排了一个靠近说书台的角落坐下。三个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听见“啪”的一声,响尺砸在桌面的声音,便听得一人在说书台上讲道:

“列为老少男女赏客,今天我这一段,说的是汉朝的时候一位大将,虽不比齐王韩信开疆扩土,也不如大将军霍去病逐虏驱胡,却也是惊天地泣鬼神,守疆卫土保住汉朝基业的功臣,龙城飞将军,李广、李将军。

话说这一年羔肥马壮之时,匈奴单于又派兵来扰……

……

但见李广单身一人,箭无虚发,射的那胡虏纷纷下马,数百胡骑,硬是没一个敢上前追击。李将军暴喝一声:后会有期。乃从容离去……”

“好!”

听到此处,茶馆中响起一片赞叹之声,李岩不禁说道:

“好男儿自当如此!”

楼浅析也叹了一声:

“前人的故事,真叫人敬佩。小岩啊,李广相比于齐王韩信,你觉得哪个人更厉害一些呢?”

李岩想了一会儿,说道:

“还是韩信更强一些。因为带着部队打仗的本事,还是比弓马的技术要厉害得多。”

三个人听完故事,赶回岚姐的住处,打水的打水,劈柴的劈柴。又帮着岚姐做了几个麦饼,照顾岚姐的母亲吃了晚饭,便一同来到淮河边上的一个小坡。这片小坡上长满了青草,也有几棵大树,在草坡上可以看到落日时,云彩被印染成红宝石般绚丽的景象。

几个人散漫的坐在草坡上,婷儿坐在楼浅析的旁边,小手还紧紧抓着楼浅析的衣服。

边上的李岩打趣道:

“最近婷儿总粘着小楼,看来俊俏的小伙子,果然吃香啊。” 

岚姐道:

“小李你的英俊也不让他哦,金陵城里喜欢你的小姑娘还少吗?”

李岩说道:

“可是我跟小楼,都只喜欢岚姐你一个。”

岚姐一手握着李岩,一手握着楼浅析,笑着说道:

“我们三个,永远都是好朋友,永远都在一起!”

李岩和楼浅析齐道:“永远都在一起。”

“还有婷儿。”婷儿急忙的补充。

“嗯,还有婷儿。”

四个人抱在一起,笑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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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虽然残酷,属于自己的剧本倒也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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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5-03-07   
车水马
第二章   水

  溧水与句容两河汇流与江宁,这一带河床宽广,水量剧增,形成了淮水干流,淮水至此可以通舟楫。下游之中,水势均是湍急险峻,只有金陵城外三十里外有一处笼沙滩,淮河之水到了这里,突然广阔了数倍,此处水清且浅,春夏之际常有孩童在岸边嬉戏。沿河是一片草地,时节已近中秋,蔓草枯黄,一片萧瑟气象。

河边滩涂上,有三人三马漫步而行,看上去颇为自在惬意。最年少的是一个女子,才十六七岁,穿着一袭白色连裙,裙摆处绣着几朵粉色珠花。束袖扎腕,也不施粉黛,却更显得明艳动人。她轻叱一声,催马赶上走在最前的青年男子,张口说道:

“三哥,什么时候又能见到二哥呢?”

另外一名中年男子,批盔带甲戎装素裹,腰间还带着一把宝剑,也催马赶了上来,说道:

“楼将军,侯景屡次来犯金陵,都被你杀了回去,这次你要降他,恐怕未必能受。”
 
降书的音讯,其实早已有人送了回来。叛乱军大将李岩,拒不接受金陵投降,且回书说,十日之内,务求一战,攻破金陵之时,必屠城三日以泄我恨。

被称为楼将军的这个青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二哥你欲一战,又何必用百姓来逼我。”
 
那女子催马到了水边,招呼两人道:

“三哥、吴参军快来看,中秋都快到了,水位却还没涨,今年这下游一带,会有一个好收成呐。”
 
两人也拍马走近,吴参军奇道:

“今年阴雨连绵,也并不比往日少了几分,难道真是老天保佑?”

楼浅析在坐骑的脖子上轻轻摩挲了一会,那马舒服得晃了一下脑袋。顿了一下,他回过身来对吴参军说道:

“这水患年年,总是倚靠老天也不是办法,你让钱义贤带他的人去下游,把河边上的人家都迁走吧,明日就去,能迁多少迁多少。”
 
吴参军点头应了声:“是。”
 
楼浅析又说道:

“十日之后,就在这里与李岩的大军决一胜负,既然要打,就让他背水而战好了。”
那少女和吴参军闻言都是一惊,吴参军到底是军伍戎马之人,只一瞬间便又应声道:

“是,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作战。”

楼浅析“嗯”了一声,却又说道:

“打仗不是朝夕之事,也不必着急,陪我一会吧。”

三人拍马缓行,片刻之间便来到射落坡前,系马挂鞍之后,一路走到坡上。楼浅析像是对吴参谋,也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此处十年之前,还没有名字。那一日岚姐称赞夕阳美艳,二哥便笑说要把落日射下来送给她,由是才给这里取了这个名字。”

吴参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然无言的跟在他的身后,那少女站在他的身边,欲言又止的说道:
 
“二哥他……”

楼浅析苦涩的摇了摇头,说道:

“妻死子亡的仇怨,又岂是忘得掉的。”

说罢楼浅析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只形状古怪的乐器,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曲调凄凉婉转。在黄叶飘零、秋寒水凉的枯寂的景象中,又添了几分肃杀的冰冷之意。

吴参谋久经沙场之人,听了之后仍不禁的打了个哆嗦,说道:

“楼将军,吹个欢快的曲子吧。”

少女坐在楼浅析的边上,静静地听完此曲,一反常态的缓缓言道:

“箜篌之中,尽是杀伐之音,哪里吹得出什么欢快的曲子。”

这一只箜篌,当初岚姐照着古书雕刻制作出来,他们兄妹三人都争着想要,最后还是送给了他。有一次楼浅析对着这个箜篌发呆的时候,她曾经问过他:

“若不是婷儿的缘故,岚姐会嫁给三哥吧。”

那时楼浅析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

“才不是呢,你二哥是盖世英雄,哪个女儿家不想嫁呢。”

“婷儿就不想嫁,婷儿要嫁给三哥。”

楼浅析又笑了笑说道:

“婷儿还小哦,将来一定会嫁给和二哥一样厉害的大英雄。”

她默默的看着此时坐在树下的楼浅析,丝毫没有看到一点作为将军的英姿飒爽,反而是一脸的漠落和无奈。她在心里轻轻地说道:“你就是我的盖世英雄。”

吴参谋面朝淮水蹲坐下来,声音却是对楼浅析说道:

“金陵虽然古旧,城垛犹在。又有淮水绕城的天然依凭,依墙御守岂不是更有胜算,何必要在笼烟滩上决战呢?”

楼浅析也不作答,沉默了一阵子之后,突然问道:

“吴志海,你跟着我打仗,也好几年了吧。”

吴志海转过身来,想了一会笑说道:

“也有六七年了吧,跟着将军以来,还没有败过哩。”

“打仗哪有长胜不败的道理,若是如此,也没有这么多人打来打去了。”楼浅析说完停了一下,继续往下说道:“你也四十好几了,打完这一仗就别干了,回去办个学堂,多照顾照顾老婆儿子吧。”

吴志海还没有说话,婷儿就抓着楼浅析的手臂说道:

“三哥,岚姐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多想。”

楼浅析又叹了口气。要是知道岚姐怀着孩子过来看他,他一定不会一路疾驰的强行送她回去。那时候他还只是个马前卒,连送她走的那匹马,都是从别人的马厩里偷来的。

婷儿急切的眼神直盯着的他,要从他的眼睛里找出确定的回答,他笑了笑,拍拍她的头说道:

“放心吧,即使是你二哥,我也一样把他赶到水里去喂鱼。”

婷儿勉强地笑了一下,还是抓住他的手臂不放。
 
又是一阵子的沉默,吴志海说道:

“选在笼烟滩,是为了让李将军逃走吧。”

虽然是敌军统帅,吴志海还是用了尊敬的称呼,一方面固然是顾及楼浅析和婷儿的感受,另一方面李岩在侯景军中的名气极大,也没有什么残暴不良的坏名声。不过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是因为楼浅析在他的部下心中一直是最可以信赖的对象。这种时候,部将只有把心中的害怕和不安转化为对于自己将军的盲目自信。

……

“咚咚咚咚咚咚……”

战场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鼓点声,金戈交错的声音中夹杂着士兵们的喊叫声:

“叛军撤退拉!”,“追啊~~~~”,“别让李岩那小子跑啦~~~”

这个时候这边的阵营也响起号角的声音,却是三声长鸣

“呜~~呜~~呜~~~~”

金陵的守军也开始往后撤退,但是士兵正追杀的兴起,后退的步序十分散漫。正在这时李岩的阵中放出一枚鸣炮,在天空中炸开,“啪”的一声震响了淮河此岸的天空。

“唰唰唰唰……”

成千上万的特制劲弩从李岩的本阵射出来,这种改制过的弓弩射程极远,威力也极大,阵前金陵守军距离又太贴近,刹那间死伤惨重。李岩的步骑两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重新列阵,又乘势从阵中杀了出来。金陵这边骑兵也冲出去抵挡一阵,但在箭雨之中又退下阵来。

  才一盏茶的功夫,阵前形势大变,李岩的军队一丝不乱的追击上来,步兵列成方阵,骑兵迂回穿插于方阵之中,最后面两排的改良弩车,以堰月阵型推进,两侧是重装铠甲的步兵掩护。

  在楼浅析的指挥之下,金陵两支骑兵纵队不惜绕了一大圈,明目张胆的从侧翼袭击李岩的弩车。虽然没有能攻杀进去,不过这两支骑兵在侧面晃来晃去不时骚扰,李岩军为了保持阵型,明显放慢了弩车前进的速度,随后又放慢了前军步伐,并派出两支骑兵清扰。就在弩车无法掩护前军的一瞬间,楼浅析的骑兵大队又配合弓兵冲出来压制敌军,并且有效的组织起步兵队列,一起往后撤退。

虽然如此,李岩军还在前进。

楼浅析的军帐之中,各位将军心情沉重。

只有吴参军在内的少数将领尚未露出不安的神色,帐下一位女将出列说道:

“三哥,别犹豫了!出手吧。”

楼浅析似乎嗯了一声,下令道:

“赵婷儿听令!”

“是!”

赵婷儿听到自己名字,兴奋异常,终于,也能够为你上阵杀敌。

“有报来说,镇江告急,镇江乃是我军囤积辎重粮草的重地,派你带我的三千铁甲近卫前去支援,兵力不足之处,自筹对策。即刻起程,不得延误!”

“……”婷儿听到如此军令,一脸失望,正要反驳之时,楼浅析又厉声说道:

“怎么?第一个军令就要违抗吗?”

“是。”赵婷儿只好接下令牌,走出帐外。

随后楼浅析用平缓的声音说道:

“吴参军。”

“是!”

“给我披甲备马。”

帐中一片悄然,没有一人说话,这些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们似乎都在拼命忍住自己的呼吸。这还是楼浅析挂帅以来,第二次亲自披甲上阵。

“出车”

“呜~~~~~~~~~~~~~”

整个秦淮河畔,乃至金陵城边,都响彻了楼浅析军中的号角长鸣之声。

楼浅析的中军本阵后面的树林里,整整齐齐的出来三千架战车。诸位不知内情的将领都是一惊,战车本是汉朝之前两军交战的利器,但后来嫌其冗笨,制造又颇费周折,故弃而不用。古时拥有百架战车,已经可为尊贵重要的人物,万乘之尊,则只能用来形容战国的霸主。谁也没有料到这金陵城下,居然有数目如此庞大的一股力量。

李岩军中的弩车犀利异常,平常步骑兵甲,难当其锐。这站车虽然笨重,却可携带三人,一人举铁盾、一人控缰、一人持戈。双马拉拽,行动迅速,一般的军队根本难以抵挡,更何况李岩的军队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一经冲击,顷刻之间瓦解崩溃。李岩的主阵中,早又敲起雷点半的撤退鼓声,而李岩的中军已经携带着部分辎重先行从淮水中溃逃。

这三千战车没有收到追击的命令,在笼烟滩上又列成一队,吴志海也紧随楼浅析身后来到阵前,对他说道:

“将军!请派遣吴某率军追击。”

楼浅析在阵前踱马,又伸手抚摸着战马的脖子,战马抬了头,发出一声欢喜的嘶鸣。

“吴参军,你带大部队回金陵去吧,去报告战果。回到金陵你就脱下这身盔甲,再也不要上阵杀敌了。我们已经杀得够多了。”

吴志海盯着楼浅析看了一眼,应了一声是,纵马往本营的方向而去。

楼浅析目送吴志海组织部队分成数队参差有序的撤出视线,又望向淮河之中,李岩的军队一小半已经到了对岸,剩下一小部分骑兵和在水中行进艰难的步兵还在挣扎,弩车则早就被弃在一边。然后他回身看了看一直静静固立在他身后的三千战车,战车上的士兵全都肃立着注视他们的统帅。

楼浅析长长的呼了口气,对着这九千名士兵说道:

“尔等都是我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士,每一位都跟着我征战经年,为了保卫家园流血拼杀,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顿了一下,楼浅析继续说道:

“如今我又要各位为我赴死……”

说到最后两字,他发现自己几乎要流泪,吸了一口气,拔剑抬头,听到耳边战士们齐声呼喊:

“愿为将军而死!”

楼浅析拉转马头面向淮河,也不说话,狠狠地踢了一脚马腹,马受痛猛地冲了出去,只听见身后两边辘辘的战车之声。此时此刻,楼浅析心中所想到,竟然是岚姐死在他怀中时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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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5-03-08   
车水马
第三章   马

人世十年一梦间,长戈猎马若等闲;
谁道秦淮儿女事,也有英雄出少年。

自古秦淮河畔繁华之处,灯火万家,市井纷繁;河上一片画舫楼船,水榭歌台,却也抵挡不住一场战乱。杀人之刀三日休,烈火摧城数月停,人命都保不住的时候,还有谁去关心那些残垣断壁呢?据说侯景大军入城屠杀的第一日,全城哭声一片,一宿到天明,无人能睡。到得第三日,却是鸦雀无声,满街只有尸首,连会动的狗都看不到一只,十万金陵子弟,最后剩下三千老弱妇孺活了下来。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
将军一去,大树飘零。
壮士不还,寒风萧瑟。
……”

“爷爷,这首诗说的是谁啊?”

一行十几个旅人中,有一老一少相辅而行,孙儿听爷爷念诗,便好奇的发问。
 
“说的是这金陵城中的陈年旧事。当年那一场大火,烧红了整个江南,秦淮河中的血水,比染缸里的还要鲜艳几分……”那老头说着说着,叹起气来。

十几年前,此地还最是烟雨缠绵处,如今虽然老城新筑,青砖白墙也是一番气象,但比之过去,终究相差的太远。

孙儿听爷爷说的可怖,紧紧依偎在爷爷身上,不再发问。这段往事是江南人家的难忍之痛,又有谁愿意多提。却又有谁,不曾怀念……

“这位兄弟,随我们走了一路,多蒙照顾,还未曾请教姓名?”

被问到的对象,是一名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老旧的粗麻布衣,脚裸处用绑腿扎得紧紧,脸上刻满了风霜,似是常年行旅之人。此时一言不发,呆滞的站立在城楼下的这条大道之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老人家的问话。

想来这个男子平素也是如此,这老头不以为意,又问道:

“此来金陵,不知是来投亲访友,还是来做买卖?”

说了这话,老头却又叹了口气。这金陵城内,哪有什么故人可言。

金陵城里的大街小巷上,商户在吆喝贩卖,新造的楼台水榭之中,旧唱新词,倒也略有一些当年盛世繁华时的缩影。这男子走走停停,来到一处茶馆,见匾额之上用朱漆红字写着:魁光阁。略一迟疑,走了进去。

这男子找了一处坐下,待店伙计送上茶水,正要询问,却听见三丈之外说书台上有一人正在说书,便停了下。

“但见敌军阵营里,整整冲出来三千架战车,呼喝奔驰,刹那之间便杀到阵前。李将军的军队尚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冲散,几度要组织起来抵抗,却总是不能。李将军只有擂鼓退兵,以图后进。五万精锐剩了三万,就从笼烟滩上涉水而逃,直奔向对岸。

……”
此时台下有一人说道:“李将军乃是镇国侯,是位长胜不败的将军,岂有你说得这样不禁打的!”

台上的说书先生也不理他,顾自往下说道:

“敌阵的将军也不急忙来追,在淮河岸边整顿一番。待李将军的军队已经过了半数,方才又冲上来。

……”

刚才说话的那人又问道:“这又是为何?”

说书先生瞪了他一眼,又说道:

“那战车在浅水里作战,如履平地,不一刻间就追过河心,眼看在淮河之中与李将军的残部厮杀在一起。不料正在这时,李将军阵中响起十二枚连环号炮炸响之声。敌将迟疑之间,淮水已然决流而下,水势如排山倒海,奔腾而至,纵是强悍如战车者,亦难与匹敌。还在河里厮杀的两军具被河流淹没。

……”

说着说着,先生竟有些唏嘘之意,台下那人又要插话,被众人怒目相向,逼了回去。

“此战李将军大获全胜,不过死伤惨重,率部五万而来,只剩得两万。幸而援军在两日间就到了,重新编整之后,又有六万余人。第三日正是中秋,却是无月之夜,风疾且劲,漫天呼号。当晚有一队人马,用棉布裹住马足,从林间暗道,缓缓的靠近到李将军的营地。李将军营中,灯火通明,虽然还在打仗,却也知道那金陵城无力来犯,是故一派庆祝中秋的热闹景象。

只见到那队骑兵,具是黑甲素缟,不缓不疾的往大营正面而来。门前守卫茫然以对,不知是何方人马。渐渐临近营门,守卫正要问话,但听见一声轻哨,这三千人全力加速,电光火石之间就已冲进大营,直奔中军帅帐而去。营中士兵尚在欢闹,忽的有敌人杀入,全都愕然不知所措,有这一错愕的时间,这支骑兵已经横贯军营杀入中军。

李将军治兵甚严,虽是中秋节庆的日子,中军调度御守仍是井然有序。中军见有敌袭,迅速组织抵挡,这三千骑兵虽然冲杀了一阵,一时也难以靠近帅帐。稍有迟滞,其他诸营将士也反应过来,都赶来支援。虽被重重围困,这三千黑甲迂回厮杀,毫无惧色。黑甲骑兵的指挥却是一位女子,也是黑甲素缟的装扮,持剑冲在最前。

……”

听到此处,先前的中年男子全身一颤,目光只盯着手中的茶碗,僵硬在一处无法移动。

“这三千黑甲骑兵毕竟人少,连番激战下,伤痕累累。那女将脸上一片鲜血模糊,衣甲也因为血迹更为黑亮,只是不知道流出这血的是敌人,是同伴,还是她自己。这时李将军的军中响起了一阵鼓声,本来还在拼杀的的军队撤了下来,把这拨人围在圈子中间。李将军带着他的卫队从阵中出来,劝那女将投降。

那女将低头想了一会儿,纵马往李将军面前跑去,李将军的卫队搭起弓箭,把她阻挡在远处。她却像是有什么话要和李将军说,又向前走了几步,李将军也催马前行,要和她说话。突然她一甩臂,将手中铁剑向李将军胸前掷去,然而毕竟是女子,而且还受了伤,李将军急忙挥手一挡,只伤到手臂。劲弦绷响,那女将浑身上下被弓箭射的透了,眼中血丝满布,还要努目横睁,犹是不甘。三千铁骑都向李将军冲去,李将军一挥手,三军拥上,又陷入一片混战之中。三千黑甲无一人投降,皆尽战死。

……”

日影西斜,到了傍晚,茶馆里的客人已经散了,伙计开始收拾打烊。

“这位客人,今日我们打烊了,您请吧。”

这人从听说书开始,就一直盯着手中的茶碗,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店伙计又说了一遍。他终于转过脸来,用极缓慢的声音对着伙计问道:

“你可知道,那女将后来葬在哪里?”

“什么女将?你说那和镇国侯厮杀的女将吗?”伙计答道:

“我也是听那说书先生说起,说是葬在什么射太阳的地方,弄不明白。”

那人复又沉默,放下几个茶钱,从茶馆里走出。

射落坡还是那个射落坡,世事变迁的再多再快,总也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只是他时常依靠的那棵大树旁边,多了一座孤坟。他迈步往前,走得很慢、很慢,似乎用了长如一世的时间,才走到坟前,塔上石碑,石碑上什么字也没有。他的嘴角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呼唤一个名字,又仿佛只是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怪的东西,吹奏起来,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始终无法连贯。然后像是一曲终了,他停了下来,把这个东西放在坟前。
命运虽然残酷,属于自己的剧本倒也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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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5-03-19   
回风原创的么?赞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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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5-03-21   
难得被阿命赞一把,激动死了...*^_^*
命运虽然残酷,属于自己的剧本倒也独一无二。
级别: 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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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5-06-07   
没了啊?不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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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05-06-07   
继续啊,这么好的文章 有头没有尾多郁闷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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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05-09-27   
这个应该就是回风写完的版本了,呵呵^_^
级别: 光明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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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05-09-28   
那我也来赞一下
不是所有的爱都坚不可摧

  很多事情只有上帝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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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06-04-27   
顶~期待回风再爆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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