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
爱一个人,真心爱过一个人,那种深刻,可以是一世一生。
真是的!德男那家伙,不过失恋一次,居然就不知打哪儿炮制来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俨然看破红尘,说这话的时候早有了七八分醉意,大半体重都挂在他肩上向夜空漫无目的挥舞一个空易拉罐,脚下没半点根。
竭力保持着平衡还要耐心倾听对方逻辑混乱的醉话外带不时应对几声,为什么他一定要做这种事啊?!哭笑不得。
醉汉努力瞪着朦胧的眼,郑重的口气因含糊的口齿及奇怪拉长的话音而多少有些滑稽。“呃——我说三——井,这话你——你——懂么?”不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地甩头,神情极苦闷,“我——又糊涂了,你怎么可能懂——你小子……根本……就没爱过人……”
臭小子,犯得着这么坦白么……佯怒地皱眉,把这个不断下滑的大包袱粗鲁地往上拽拽:“喂,撑着点,还是说今晚你想露宿街头?”没有回应。
说什么没有爱过人,无聊——后天就是县大赛第一场比赛了,有空想这些还不如多练投几个球。话说回来,真有那种事?一世一生……哈,竟然会思考醉话,果然自己也很无聊吧!哪有这么多闲工夫,时间已经浪费太多了……
“……可是公司……小寿,听妈的话,啊?再好好想想……”
他微微皱起眉说得简明扼要:“妈,我想听爸的意见。”
感觉到那语气中少年人特有的焦躁与不耐,话筒那头的声音被生生掐断了。有人低低叹气。一个愣神,耳畔传来的已是威严沉稳的男声:“寿,你真的决定了?”
“是。”
“……哎……你的事,一向自己做主。……但记住,别后悔,别给自己后悔的理由。”
“不会了。那样的事,一次就够了。”心蓦地飞扬起来,他有些犹豫,抓着话筒的手加大了力道,但终于还是说了,在迟了这么久以后,“……爸,谢谢。还有……抱歉……妈也是……”
“说什么呢,自家人。”顿了顿,三年来第一次,隔着大半个城市,电话线两端,两人可以这样默契微笑起来。
那天晚上,在空白的报考志愿栏里郑重写下一个校名。
位于京都附近,一所小有名气的体育大学。
写完再仔仔细细端详片刻,满意地伸伸懒腰:“呼——,就是它了!”
旧伤是个麻烦。
探病的人早已离去,独自坐在床上捏着一纸诊断书,他淡淡望向窗外。又是樱花飞舞的时节,四年了,那么快。
门外,两个实习小护士在窃窃私语。
“……真可惜,长得这么帅,听说还是体育大学的学生……”
“是啊,这么年轻就不能再……”
最初的波澜早已过去,这一切几乎有些不真实,像一台拙劣的肥皂剧。
却没办法简单地关上电视嗤之以鼻。
相似的惨白世界,但毕竟有些东西不同了。床头的柜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两个相框:国中时被队友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自己,高中时蹲在人群最边上也终于能和大家一起笑得意气风发的自己。
手机里留着一条短消息:“寿,不要太过勉强,有什么记得跟家里说一声。PS:你妈又想你了。”笑。不够坦白吧?
想了又想,终于输入一行文字,微笑地,发送出去:“没关系。PS:暑假回家,我想吃妈最拿手的天敷罗和鱼子酱寿司。”
不给自己后悔的理由。
那天他答应了爸,同时,也许诺给自己。
书终究是要念完的。
在校园独自行走,经过篮球场时总习惯驻足片刻,看阳光下红褐色弧线划过,听运球声。热情似乎早在那个夏天就已燃尽,一点点灰烬的余温却也足以取暖。再没遗恨。
后来进了家族在东京的分公司,西装革履。几年下来业绩喜人,也算有了资本。
于是银座多了家小有名气的篮球酒吧,叫做“DUNK”。天花板贴满了球星海报,朋友送来的陈列品不是有亲笔签名就是限量发售,超大的电视墙上24小时播着历年的NBA。
挂在店内最显眼处的却是一件朴实无华的旧球衣,红底白边,14号,大大的黑色粗体字拼着“SHOHOKU”。曾有熟客借酒询问,蓝发的年轻店主只淡淡一笑:“今天我请客,再来一杯?”
那个初冬的下午客人很少,难得关掉电视,静看阳光斜斜从向街的整面玻璃墙投进,给地板印上斑驳的纹。一群人就在那时推开店门簇拥着一个青年涌了进来,有人在笑:“今天可是给你小子的庆功宴,主角不到场怎么行……”
抬眼,执杯的手蓦地定住了:熟悉的长刘海下一双黑眸定定闪着异样光华,视线在那旧球衣上胶着片刻,立时灼灼对上他。
是那小子!早就听说他成了国手,却没想到,能这样重逢。
遥遥举杯,眼却微微湿了,热烘烘涌上心头的都是十八岁的执念十八岁的喧嚣,海风舒爽咸湿,夏天的味道。
对视着。那人向来冷冽的眸竟有暖意浮现。近十年后,终于能心平气和交换一个默契的笑。
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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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本来是平淡的,说什么惊天动地海枯石烂未免太做作,不过一茶一饭一丝一缕。爱,或者不爱,流泪着跌倒,微笑着释怀,再平凡不过。一辈子是太奢侈的事,但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做,是不是一生一世也并不那么重要了吧。结果无法奢求,把握过程即可。
总的来说,文章想表达的就是以上那段文字的意思吧。因为有太多兄弟看不懂(其实是我写得太隐晦,汗,我故意的),所以小小解释一下。这文是想从几个年龄段的不同心境来表现成长以及被岁月、无常冲淡但却执拗着不肯消失无踪的情感。现在我相信对于事物也可以有偏执的眷恋,近乎爱。篮球对于三井来说,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吧。
第三部分,他旧伤复发无法再打篮球了。“四年了,那么快”,指的是他从高一受伤到大二旧伤复发的四年。这四年间他失落过、走过弯路、固执地不肯回头、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后来,终于哭着对安西教练说出“我想打篮球”,然后就是县大赛、全国大赛,直到打败山王迎来他们的最光辉时刻,一整个夏天都燃烧起来。
其实升学、进体育大学深造等等情形都是我个人的臆想罢了,而之后的步出社会更近似一个梦。成长最大的无奈就是我们不得不改变,而且是理所当然地这样做着,抹杀过去张扬的自己,理性地选择。于是我想他应该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也应该拥有一家“DUNK”。梦想已经远去,可毕竟存在过,而且至今仍影响着。一生是太奢侈的事,爱也激烈了太多,只要眷恋,淡淡地、一天一天地眷恋着,就好了。而所有的过去也在生命中留下轨迹,回头看的时候,能一笑,就够了,那么洒脱。文末出现的人,有着长刘海、是湘北老队友的人,是谁,知道么?笑,当然是流川了,“冷冽的眸”也算一个提示吧。因为有同样的执念、在那样的燃情岁月里为了同样的目标并肩奋斗过,一点默契,一点欣赏,一点感慨……说什么都不足以准确表达,说什么都稍嫌太过,那就什么也不说,相视微笑,这样就好。
其实现在已经离开SD很远很远了,从最初的微微惶然到后来的酸涩再到如今的一派平和,放心地大步朝前走,知道他们会幸福,一定会幸福,而我们也终于可以在某一个夜微笑地转身回顾。你看所有的沸腾梦想,在那个夏天,永远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