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or=brown]1、
交替亮着绿色和橙色的霓虹灯,CALIFOLIA在街的一头幽幽地洞开了一道门。仔细听,周围一片密集的酒吧间飘出的这份爵士,忧郁、轻柔、时断时续,仿佛同物欲的、急躁的、狰狞的现实间隔着条溪涧,一跃而过,推开门,就可见一份恬静。
我喜欢这份恬静,内心的血液也在一天的沸腾后渐渐舒缓下来。
未来握在手中,还是自己交给了未来?不知道,只是借着淡淡的几缕烛光,音乐溶进了红酒、漾荡开一股深邃,人置身于此倒是多了份从容和安定,就连生命,似乎也能得以延续了。
老式的壁钟在对面的墙上晃着,木制的鸣鸟探出了头。
时间过了这刻是静止的,我突然又发现了她。这不就是我的希望吗?
她还是一袭旗袍,紫色的略带忧郁,但绝对是高贵的。她侧过头来朝我笑笑,算是打了招呼。是的,她仍认得我,这是我在CALIFOLIA里第三次见到她。
她主动递给我一支CAMEL。我先替她点上,我在凑近她的身体时闻到了混合着烟草味道的体香,很暧昧。隔着胸部的起伏,我想那身躯的每一个细胞,都能活跃着散发如此慑人魂魄的气味的。
似乎她生来就该抽烟。我还没见过其他女子拥有象她一样的手指,细长易碎。用一个掌心包容,我怕是不能完全收入其中的,那些狡讦的手指尖会不经意地从另一只手的指间夹缝里游离出去,象烟雾一样,很快就会遁形于嘈杂的人群中,即使能够抓到尾巴,也只能是闻于鼻尖的那丝残存的她的气息。
2、
飞机从空中降低高度,对准了跑道。厦门飞往上海的航班马上就要着陆了,引航的灯光在脚下排成了两道纵列,往远处一直延伸出去。
如此的旅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她还是按捺不住激动。
一个充满诱惑的城市,飘荡着古老渔村的童话和怀旧的气息,恐怕张爱玲也没想到,笔下的世界有朝一日竟成了许多人寻梦的地方,而现代与新潮竟只是为了掩饰夜幕低沉下的狂乱奔突,一如飞机引擎隔着机舱,在外面的大气里轰鸣。
3、
她躺在床上,这个城市里某家酒店的某张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还记得他的笑貌音容。他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她总会在亲吻他的时候努力用舌尖抵上他的牙床,然后混合着自己的唾液将它们一一浸淫。她喜欢他用喃喃的低语困住自己的耳膜,她喜欢他用前牙轻轻咬动她的耳垂,那样会有过电般地酸麻,她的身体就会酥松,就会破碎。
桌上摆着他喜欢抽的烟,CAMEL。她也抽上了。
他说CAMEL很耐劳,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动物,最神奇的男人和最神奇的动物很相似,所以要抽最神奇的烟。
CAMEL有两个驼峰,吐纳干草味的烟叶,就象吻上了女人的双乳,潮湿的,红润的,足已燃烧的,双唇间就会有她的芳香。她信了他的话。
她的第一个男人,他抽CAMEL。
之前,她有可能早就是若干个男人的猎物,可那些男人,用她的话来说,他们没有真正拥有过她。在他们的眼光里,能够俘掠到到她的心,是不容易的,但绝对是值得的,他们乐意去争取。
她的身体,第一次为了抽CAMEL的那个男人开放。
4、
认识一个人从来不要有理由。就象他坐在身边,在同一架飞机上,往着同一个方向飞。
她瞧见他看的是杜拉斯,《物质生活》,她一直也没看完的一本书。她没想到,一个男人也会看这种书,她以为,只有象她这样自以为是的女人,才会对另外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有兴趣。男人看这种书,要么说明他思维感性,要么是与他的职业有关。
她很少去打量一个男人的职业,她觉得无聊。但她已经学会了从外表上去观察一个人的内心世界,这比起打探职业来得高深,而她也乐于这么做,即使自始至终,她都默不作声。
所以,她可以武断地说,这男子属于感性的一类,至少,他是懂得生活的。
这本书没有开端,也没有终结,也不属于中间部分。
记得这是杜拉斯在书中说的一句话。
“嘿,你也看吗?我很少发现周围的人看杜拉斯的,她写的东西艰涩,不是易读的通俗读物。只有耐心的,甚至是应该带着神经质的,他才能领会。”
他发现她的脸侧向他,他很自信地把自己归入了杜氏的欣赏者一类,并很怀疑她的体悟能力。
不过,这男人有张不错的脸。楞角分明的线条颇有几分高仓健般的威严,而嘴角上淡淡流出的,却是一份温和的笑意。她不恼怒他的这副高傲,正是这恰到好处的温柔,散开在如此冷峻的脸庞上,竟有了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她朝他眨了眨眼睛。
“往上海?”
“是的,目的地。”
5、
她给他留了手机号码。她是主动留的,他并没有要求。
他的名片有股黑咖啡的味道,似乎就是从他的身体上飘过来的。他离得如此之近,她的手臂擦着皮肤感觉滚烫,他就象一具烘焙的机器,不断搅动着热质,也不断地钻进了她的心。
一粒粒细小的原子,相互碰撞,相互摩挲,直到最后,她拧紧了拳头,被一只手心牢牢地握住。
6、
二十六岁的时候还没遭遇爱情会是什么原因?
也许有的人因为惧怕爱情而拒绝爱情,也许有的人为寻找爱情而拒绝爱情。
爱情不是孤立地存在着,爱情又绝对地与世俗划开了一道明白的界线。
她拧开灯,抖出了根CAMEL坐了起来,她只是来回地闻着,还有他的气息。
7、
事情很快就办好了,她从来不拖泥带水,特别是工作。
她在外人眼光里永远是那么出色,她的美貌并不削弱她的智慧。她让所有与她打过交道的人,尤其是男人都觉得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她不否认这点,她懂得周旋于男人世界的方法,并用男人的果敢和敏锐赢得男人的尊重。
她不会屈服于任何一个男人,尽管,那可能是用尽甜言蜜语,以及女孩最向往的数克拉的钻戒。
这一切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她只想自己去寻找,她的爱情一定是与物质无关的。
她住在十八层公寓楼的顶层,这是她自己的小天地。虽然价格不菲,她还是从舒适的家中搬了出来、一个人租住到了这里。落地窗外,厦门的海好蓝好蓝,远远望去,海面永远是宁静和安祥的,只要一有空,她就经常靠着那张藤椅,看着日落黄昏出神。当然陪着她的,还有那只心爱的波斯小猫,她给它取名叫CANDY。
她的生活,除了上班,就是她的网络,更多的时候,她一个人独坐于某间酒吧。
在网络里,她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从来不会出卖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她总会在与人聊天时不断地声明自己的美艳。她觉得真实告诉这样的一个事实,是最大的欣慰。
她没有网络情人,她也不需要网络情人。倒是网络里很多人把她当成了情人。
她的美丽只能在十一点半下线后的夜里逃逸,我在CALIFOLIA偶然地撞见过她。在第一次的遭遇里,我证实,她的确是没有欺骗或者夸大她自己的外表。
她是个穿旗袍的神秘女子,一个凌晨里的漂亮动物,她嘴里叼的,是CAMEL。
而此时,她在老上海衡山路上的一间酒吧里,她穿着紫色旗袍,她的手上还是CAMEL。不管是CALIFOLIA,还是衡山路,还是任何外地的一间吧里,她总是这身打扮。
她外出的行李箱里,两件款式和颜色不一的旗袍一直是必备的。
抽CAMEL的男人带她来过这里。
8、
从机场到酒店,他们搭了同一辆的的士。她预订好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他,也多了一屋子CAMEL的味道。
他的吻很热烈,也很老道。他咬着她的耳垂,他抚摸着她逐渐躁热的身躯,他把她抱了起来。
她第一次赤裸裸地面对一个男子,从认识到让他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还不到一百二十分钟。
杜拉斯说过,这本书没有开端,也没有终结,也不属于中间部分。
杜拉斯又说,男人,那就好比他们在和我们的头脑一起睡觉,进入我们的头脑,同时又进入了我们的身体。
她想,第一个男人来得突然,但,是她的钟爱,一见钟情的爱,这就够了。也许,杜拉斯是一座桥,她和他原来就在桥的两端,只是直到同时看到了桥的存在,才向彼此走去。她不能拒绝心里的呼唤,二十六岁的呼唤。
二十六岁的时候遇到一个心爱的男子,然后把全部奉献,这是成熟的时机和必然的结果。
她一点都不后悔。
她仰望着天花板,白色的底子上有道细细的裂口从右上方穿过。他的东西正一寸寸地试探着进入身体,它越涨越大,直到一阵说不出的疼痛席卷了全身。她知道是幸福的那一刻来了,她大叫了出来,她猛地在他肩头上咬了一口,久久不肯松开。
牙印带着血流到了床单上。红红的,竟有一股酒气,挥之不去。
“你爱我吗?”
一浪浪的波涛过后,她抱着他的头抵在胸口。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我好爱好爱你呀,从飞机上你让我拽住手的那一刻起,我想,我的心已经是属于你的了。可是,我真没想到。。。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你是说二十六岁的我怎么还能够坚持下来?给我根烟吧。”
她接过了一根CAMEL,他帮她点着。还没抽上一口,她就一阵咳嗽。
“没抽过烟?”
“没有,今天第一次。你帮我起开了红酒的瓶塞,你要记住这酒的颜色。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2002年3月6日,星期三。”
“哦,那也请你记住这个日子吧。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9、
一年里来往于上海和厦门无数次,她没找过他。
她知道那天过后的第二天,他就要和相恋五年的女友结婚了。那是他和另外一个她的婚礼,与她无关。那张黑咖啡味道的名片,她从没用过。她的手机一回来就换了另外一张卡。只是,她处理完公事后,仍然会去他带她去过的地方里找寻CAMEL的气息。
也许那是衡山路上的某间酒吧,也许是回来后的CALIFOLIA里,就象我,已经是第三次和她在这里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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